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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272章 成佛

良婿 意千重 4780 2025-02-21 09:58

  門未鎖,有人在屋裡低聲道:“進來。”

  趙璀推門而入,看到明亮的燈光下,遲離正低頭将一團細如發絲的金絲攢成一片花瓣,趙璀不敢打擾他,便隻默默在一旁坐了看他勞作。再看一旁的白瓷碟子裡頭已經成型的兩朵花,似是杏花,又似是櫻花,少不得有些疑慮。

  不一時,遲離停了手,擡頭道:“周兄怎地還沒睡?”

  趙璀對上遲離那雙明若秋水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二人共住一個院子,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算是熟識了,但卻遠遠不曾到可以訴說心裡話,談一談彼此所做噩夢的地步。最合适和他談論噩夢的許扶,他們卻永遠都回不去了,趙璀有些悲哀自嘲,走到這一步這究竟是命運使然還是哪裡錯了。

  遲離見狀,笑了笑,也不再追問,繼續低頭做他的花瓣,趙璀呆呆地坐了片刻,道:“這是櫻花還是杏花?”

  遲離道:“随手做來,周兄覺得像什麼便是什麼。”

  趙璀苦笑:“心中有佛便是佛,心中有魔便是魔,是這個道理?”

  遲離頭也不擡地道:“心中有佛不一定是佛,心中有魔不一定是魔,還要看你究竟是想成佛還是成魔,也還得看周圍的人想要你成魔還是成佛。”

  趙璀道:“若是自己想成佛,但周圍的人卻要你成魔呢?”

  遲離擡頭看着他靜靜地道:“要成佛是要舍棄肉身的。”

  可是他舍不得,所以他便隻能成魔。是人要他成魔,不是他隻想成魔,怪不得他。趙璀起身,彬彬有禮地道:“打擾了。”

  遲離優雅地颔首:“周兄慢行。”言罷繼續埋頭做他的首飾,一雙手格外穩定。

  趙璀快步走回房中,一頭紮到床上,冷冷地想:“這天底下做盡壞事的人可不少。可也沒見誰像自己這樣瞻前顧後的,那日将命交給這些人開始,不是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做的麼?崔成也好,誰也好,若真能變成鬼來尋他索命,那便比一比誰的牙齒更鋒利好了。”

  天空在次日放晴,暴曬幾日後便又是一副要下大暴雨的模樣。夜色漸濃,趙璀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輕薄紗袍,騎馬從城西拼命往許扶的宅邸趕去,他剛接了一個任務,即便是十分棘手,卻也必須要做好。想起許扶陰狠的性情,再摸摸自己的斷指,他有些微恐懼,但懷裡那柄薄而鋒利的匕首給了他些許勇氣。他用力咬了咬牙,許扶有什麼稀罕的?不過是一塊通向許衡的跳闆而已,如今這跳闆沒起到該起的作用,許扶也沒能比他擁有更多的價值。若是許扶再敢對他不客氣,他也要對許扶不客氣了!自己未必就弄不過他!

  老頭子說了。隻要自己此番辦成此事,便讓自己面見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皇子殿下,還可提拔自己。趙璀想到這裡,腰闆便又硬了幾分。眼見着雲層越來越厚,夜色越來越濃,空氣裡的水汽也越來越重。而前方的路卻被一群吵吵嚷嚷的人給阻斷了,少不得有些擔憂再等下去會被雨淋濕。遂撥轉馬頭,行入富康坊,意圖抄近路趕回常勝街。

  富康坊,名為富康,其實不但不富也不康,不過是個窮人聚居的地方。似這般時候,天色已經黑盡,卻沒幾戶人家肯點燈的,便是點了也舍不得花費燈油,能透出窗戶紙的光亮所剩無幾。一大滴雨點落下來砸在趙璀的鼻尖上,偏他還不能走快了,他這些日子混迹各種地方,自是曉得這些地方路上不好走,什麼磚頭水坑的少不了。他煩躁地咒罵了一句,想起回去後要熱水也得看春分等人的臉色,心裡更不舒服。

  胯下的馬兒突然晃了一下,卻是踩入了坑窪裡,趙璀忙勒住馬缰下了馬,摸索着往前行。前面是一條幽深的小巷,數來數去隻有三兩戶人家亮着燈的,一陣雨點狠砸下來,趙璀敲開一戶人家的門,想買個燈籠火燭之類的照明,再買件蓑衣鬥笠,卻被告知沒有。

  雨越下越大,那戶人家謹慎地把門迅速關上,絲毫沒有請他進去避雨的意思,他隻得無奈地咒罵了一句,深一腳淺一腳地冒着雨繼續往前行,越行越黑,越行越泥濘,沉寂在路邊的腥臭味道也随着雨水的泛濫散發了出來。他依稀記得這一片的房屋是荒廢了的,正想找個地方避一避雨,前方突然亮了起來,一張馬車突如其來地出現在路口,車前挂着的燈籠透過雨簾亮得頗有些刺眼。

  趙璀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危險。他立即翻身上馬,将手放在身前橫着的包袱上,隔着濕濕的布料,他的指尖觸到來自于刀鞘的冰涼堅硬感。他吸了一口氣,打算回頭,剛撥轉馬頭,便又看到身後緩緩行來兩人兩騎,其中一人打着油皮燈籠,另一人則穩穩地坐在馬背上,馬是高大的駿馬,那人身形高壯,面前更橫着一枝長槍,有閃電劃過,照亮了那人的臉頰,正是張儀正。

  趙璀咽了一口唾沫,看看周圍漆黑一片,寂靜無聲的環境,突然很自己為什麼要走這條路,更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獨自一人出行。他什麼也來不及做便猛地抽了馬兒一鞭子,轉身就朝着前面的馬車沖過去。

  馬車上坐着一個人,就在趙璀的馬往前沖了幾步遠的時候,他看到那個人站了起來,手裡同樣舉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馬蹄聲伴雜着雨聲不緊不慢地朝着他身後走過來,趙璀絕望了,他想自己是因為蠢笨才落到這個地步的——他分明成了他所賣命的那群人用來試探許衡等人的一顆棋子,而他卻不自知。既然逃不掉,他便不打算再逃,趙璀停下來,撥轉馬頭對上後面不緊不慢上前來的張儀正道:“很久不見。”

  的燈光下,張儀正有些鄙夷地笑了笑:“果然是你。我是該說你蠢呢,還是該說你太聰明?”

  雨要小了些,趙璀緩緩将掩藏在包袱裡的刀抽了出來,冷笑道:“真是沒有想到,你竟會做了許家的刀。”他有些悲哀的想,許櫻哥到底是這般冷血無情,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甚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她卻還是這樣無情地讓張儀正來取他的命。

  張儀正緩緩道:“我不是許家的刀,我是我自己的刀。你可能不知道,我很早就想要你的命,而且是親手,可惜一直未能如願。”

  想起香積寺中二人初次直接碰頭張儀正便險些要了他的命,趙璀很有些迷惑不解:“何故?”

  張儀正撥了撥槍,淡淡道:“兩生兩世的冤仇。”

  趙璀不是很明白這話的含義,但他卻明白此番他大概必須得送命在此了。他還不能狂妄到以為自己可以獨自一個人和康王府的力量相抗衡,更何況他很清楚張儀正是個什麼人,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地形,張儀正帶着人将他截在這裡,自是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必死無疑。而當此刻,許櫻哥想必還坐在燈下優雅地畫着她的畫,和藹可親地在丫頭仆婦面前扮演着年輕美麗的國公夫人,于是一種悲憤從趙璀的心裡油然而生,他仰頭看着張儀正諷刺笑道:“什麼兩生兩世的仇恨?你不過是恨我與櫻哥有那麼一段過往,恨她心裡始終有我而無你罷了。”

  雨聲中,趙璀的聲音顯得有些尖利刺耳,張儀正沉默不語,靜靜地看着他。

  趙璀的嘴唇無力地動了動,終于安靜下來。

  張儀正這才漫不經心地道:“你錯了,她心裡始終無你,正是她讓我來殺你的。”

  趙璀怔了怔,大聲道:“你以為你好容易求娶到的是個天仙?她不過是個冷血無情且惡毒到底的女人而已。”

  張儀正微笑着:“那又如何?我并且得到了她。從始至終,你算盡算絕,以父母親族為代價,忘了禮義廉恥,無情無義,九死一生,也沒能得她多顧你一眼。于你她冷血無情惡毒到底,于我,卻覺着她有義,我與她才是天生一對。至于你麼,你可曾聽說過癞蛤蟆吃到天鵝肉的?”

  趙璀心底最深處的那絲忿恨自卑怨毒勃然而發,他忍不住尖聲道:“她算什麼天鵝?你還不知道吧,她不過是個……”

  張儀正突然動了,雙腳用力一磕馬腹,長槍一撩,狠狠地紮入到趙璀的胸腹之中,一陣劇烈的痛楚和咽喉中洶湧而出的鮮血将趙璀那後半句“她不過是個鸠占鵲巢的前朝餘孽而已”的話迅速湮沒。

  趙璀甚至還沒來得及舞動他的那把刀,他不甘心地抱住張儀正的槍杆,将眼睛睜得極大,竭力道:“她不是許……”

  他的話沒能說完,隻因張儀正還停留在他胸腹之間的那杆槍又迅速攪動了兩下,劇烈的疼痛令得他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終于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雨水和流走的鮮血迅速将他的體溫帶走,趙璀蜷縮在泥濘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不明白張儀正為什麼不讓他把話說完,而他很想很想說完。一隻靴子踏在他面前,張儀正用長槍挑起他的下巴,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趙四哥,你擡頭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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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天使在哭泣~的3個平安符,◆繁花似錦◆、懶惰小蜜蜂的2個粽子,damuduck、素食小豬、raulme的各1個平安符,tashidelek、Chieh-Ching、熱戀^^、jojo8129、素食小豬的各1個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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