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順從地跟着趙明韬走出房間,看着院子裡的情形,很有些失望。她以為人家來救容氏,最起碼也應該是軍隊的人,那麼弓箭就應該是最好的東西,既機動又利于遠程攻擊,特别是放冷箭,“嗖”滴一聲,“啊。。。。。。”壞人應聲倒下,多好啊。
試想,再厲害的高手,再多的人,又怎麼敵得過包圍圈中的亂箭射殺呢?隻可惜,她除了看見刀劍之外,根本沒看見一張弓。而且對方帶來的人當真沒有趙明韬的人多,不過區區幾十人,而且看上去很累,很疲倦。
趙明韬卻是微微地笑了,這幾十人,大概都是文家茶莊裡的人罷?怕不好和容六交代,才拼命追趕上來的。
這樣就好,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他謀算此事已久,或拉攏,或威逼,拖了好幾個與他有舊的人下水,又聯系舊部和僞帝的人在遠處遙相呼應,目的不是真要反,而是為了給他争取逃脫的時間。
當然,他的最終目的自然不能給這些人發現,否則這些人會生啖了他。他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最起碼,财産就去了一多半。此外,為了掩蓋這事,他還不得不在西京城演了一場戲,佯裝戰敗逃走。否則以他的能力和在西京多年的經營,怎可能一夜之間就戰敗逃走?
雖然中間出了點差錯,歐青謹在新安留下五彩翡翠鹦鹉挂件詐死,而且還順利逃回了西京,及時帶人追趕他。
但他早有準備,提前在隘口設了伏,專門對付追兵。不得不說,歐青謹為了老婆是舍得拼命地。在所有人都忙着拼命地同時,還專門來尋着他狠狠在他腰上踢了一大腳,想盡量保住夏瑞熙的清白。
可惜,歐青謹到底還是打不過他,被他擊落山坡,和其他人一樣,被山石檑木所掩埋。解決了這個心腹大患,一回到他們藏身的破廟,他就同時送出三輛相同的馬車,往不同的方向走,以轉移視線。
一切都證明他是對的,他做得很好。比如此刻,假如沒有叛軍拖着,來圍剿他的人必然不下一千,定然是正規軍隊,裝備必然精良,哪裡會如此輕松?而目前,不過是幾十人而已,他的人完全對付得來。
隻要解決了這幾十人,他又是暢通無阻。西京城裡沒了歐青謹,就沒人盯着他。而劉力子在遠處督戰,待劉力子回去,再派出人追趕,他早就遠走高飛了。
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會再坐馬車。夏瑞熙垂頭喪氣地被拎上了馬背,趙明韬猶如跗骨之蛆緊貼着她。
臨出院子時,容氏想掙紮,于是挨了狠狠一下。押她的人為了表示自己不會手軟,要達到威懾作用,将她打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青年男子帶着幾十個人,遠遠跟着,夏瑞熙覺得他這幫人實在是窩囊得可以。
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緊張,沉默戒備。前行半個時辰,來到一片寬闊的平原,在漫天星光下,可以很清楚滴看見,平原上光秃秃的,什麼都沒有,一覽無餘。這裡不适合設伏,最多能挖陷馬坑。
馬隊停下來,不用趙明韬吩咐,兩騎率先奔了出去探路。看着前面的馬兒四平八穩地過去,趙明韬松了一口氣,随即打馬跟上,他的位置不前不後,不左不右,就在正中,是最安全的位置。
事實上,他并不認為那些人會枉顧容氏和夏瑞熙的命挖陷馬坑,畢竟她們也是騎在馬上的。不過他總以為,小心些的好。就像當年他和他的三弟、繼母、父王鬥法一樣,如果不是他小心,夠狠,他還活不到現在。
“熙熙,”他摟緊夏瑞熙,“是不是在恨我拿你當人質?”
夏瑞熙沒有回答,她在思考,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等到了渡口以後,她得想法子跳水泅走。無論如何,她也要回到西京,達兒不能沒有爹娘。假如歐家不能容她,她便帶了達兒走,她就不信自己養不活、教不好達兒。
趙明韬聽不見她回答,隻看見她被他揪散的頭發在夜風中飛揚。他歎了口氣,騰出一隻手幫她撥撥頭發:“自己弄弄吧,結起疙瘩就隻有剪掉了。”
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思管她的頭發?夏瑞熙越發斷定他必然留有後手,所以有恃無恐。她依言攏了攏頭發,用絲帕紮起垂在腦後。
趙明韬輕聲道:“那一年,你跟着我騎馬,也是跑得頭發散亂,我讓你束起,你不肯,偏要我給你束。我也不肯,你氣得很久沒理睬我。假如你願意,以後每天我都幫你束。”
夏瑞熙突然很為當初的夏二悲哀,想來他二人那個時候也是渡過一段美好時光的吧?夏二是真心喜歡他,她願意為了他得罪父母,願意偷偷逃走,可以說是什麼都不要了。
他卻在她頭破血流生命垂危之際抛棄了她,甚至不曾去看過她一眼,過後卻又執着地不肯放手。
這個男人,他到底追求的是什麼?他知不知道他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他這二十多年,一直都追求别人的承認。他之所以念念不忘夏二,也許不是因為他真的有多愛她,但他确确實實是不曾忘記過當初夏二對他那份純真的摯愛的,隻不過那個時候,他認為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權利。
夏瑞熙歎了口氣:“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賣的。我很慶幸我忘記了過往,否則一定會更恨你。”
趙明韬沒有吭氣。然而,就在此刻,突然起了變故!
變化隻發生在一霎那,夏瑞熙隻看見平坦的平原上,突然冒出了數個半人高的不明物體,長長的鈎子伸出來,随即她胯下奔跑的馬一個踉跄,發出一聲悲鳴,就往下倒去。
與趙明韬随馬跌落不同,她并沒有踩蹬,也沒有抓處,而是被抛上半空,失重和恐懼讓她體内的腎上腺激素急劇分泌,腦子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周圍響起一陣喊殺聲,隻是她再顧不上了。
抛起,跌落,耳朵嗡嗡作響,對死亡的恐懼,她緊緊閉上了眼睛,幾乎停止了呼吸,隻等待最後一刻與大地親密接觸,然後周圍亂紛紛的馬蹄踏下,踩到她身上。
不過幾秒的時間,卻讓她覺得無比的漫長。
她并沒有落到地上,也沒有摔倒脖子,她跌入一個懷抱,一雙雙緊緊摟住她,把她的臉按進懷裡,來人重重跌落在地,抱着她滾了好幾滾才停下來。
甫一停下,那人就飛速彈起,急速奔跑,一匹馬呼嘯而來,他将她往馬背上一抛,自己跟了上去,摟她在懷,勒緊馬缰飛馳而去。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前後絕不超過一分鐘(表挑毛眼說古代米有分秒鐘哈,這是熙熙的感受)。
歐青謹在幾十丈外勒住了馬缰,剛才一連串超負荷爆發的動作拼盡了他所有的力量,特别是接住夏瑞熙,跌倒在地的那一下,幾乎把他兩臂和背部砸爛,但巨大的喜悅讓他忘記了這種疼痛。
他看了一眼遠處的那團亂麻,那邊鬥得正厲害,可都是其他人的事了,他的目标隻有一個。“熙熙。。。。。。”他喜悅地喚着懷裡的人。
夏瑞熙安靜地伏在他的懷裡,不動,亦無聲。
歐青謹白了臉嘴,害怕地托着她的後腦勺,幫她把臉露出來,小心地把臉貼在她臉上。呼吸很淺,但好歹是活着的。
“熙熙。。。。。。”他使勁掐着她的人中,輕輕拍打着她的臉,終于看見她的睫毛動了動。
夏瑞熙睜開眼,漫天的星光下,歐青謹的臉很黑,但是輪廓很清晰,他焦灼地看着她,見她睜開了眼睛,滿臉的喜悅和如釋重負。
她不動,也不眨眼,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他,仿佛從來沒有見過他一般。
歐青謹被吓着了,将她扶起來坐好,膽戰心驚地看着她,嘶啞着聲音說:“你怎麼了?是我啊。”
夏瑞熙終于眨了眨眼睛:“你扯着我的頭發了,好痛。”她的頭發被夜風吹得亂七八糟,更被歐青謹胡亂地抓在手裡,壓在懷裡不少。
“呼。。。。。。。”歐青謹出了一口長氣,手忙腳亂地幫她理頭發:“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傷着了。”他停了下來,撫上她的臉,給她擦那仿佛總也不會流完的淚水,笨拙地安慰她:“别哭,别哭,我不是來了嗎?是不是哪裡痛啊?”
夏瑞熙不理他,隻是傷傷心心地哭。歐青謹急着在她身上檢查,看是不是她受了傷。
夏瑞熙被他翻得心煩,又覺得無限委屈,使勁打開他在她背部和腰腹間摸索的手,悶着聲音說:“煩死了!”
歐青謹頗有些不知所措,沙啞着脖子反複解釋:“我一直都在追,一直都在想辦法,真的。。。。。。”
夏瑞熙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肩膀上,很快他肩頭的衣服就被浸濕。“我以為你死了,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再也看不到達兒了。。。。。。”她哽咽着,那一刻,所有的堅強和倔強統統無影無蹤。
歐青謹抱緊她的腰,催動馬匹:“怎麼對我這樣沒信心?就算你去了天邊,我隻要還有一口氣,也要追着去的。”
夏瑞熙覺得,這是她這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話。
“你怎麼會來?到底怎麼回事?”她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