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有多無聊,多煩躁,顧玖算是體驗到了。
不能出門,她忍了。
不能吹風,她忍了。
可是不能洗澡,她實在是忍不住。
人怎麼能不洗澡了。
瞧瞧打結的頭發,這還是年輕貌美的诏夫人嗎?
聞聞身上的味道,已經無法直視自己。
若非她瞞着方嬷嬷偷偷用熱水擦身,怕是能搓出一層泥垢。
哦!
哥兒終于有了大名,真不容易。
為了取個名字,劉诏是絞盡腦汁,還特意征求了天子的同意。
甯王一脈到哥兒這一代,是彳字輩,翻遍了四書五經,想取個好名字好難。
劉诏想好了一個名字,又擔心犯忌諱。
他暗搓搓跑到宮裡,找天子閑聊,旁敲側擊。
天子嫌他煩,叫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劉诏這才道明來意,“孫兒欲替哥兒取名禦,可否?”
禦,犯不犯忌諱,單看坐在皇位上的人怎麼想。
皇帝認為犯忌諱,那肯定就是犯忌諱。
皇帝不在意,那就沒問題。
畢竟沒和皇帝撞名字。
天子很嫌棄,“屁大的點事情,就讓你愁成這樣,丢人!滾出去。”
劉诏自覺滾出去。
天子沒反對,那就是允許孩子用禦做名字。
哥兒在出生半個月後,終于有了大名,劉禦。府中上下,都稱之為禦哥兒。
什麼曉曉,破破,陽陽,類似的小名統統作廢。全都沒有禦哥兒來得精神。
顧玖很失望。
她雖然取名的本事不怎麼樣,可是她給哥兒取的小名也不算差啊。
為什麼所有人都嫌棄她取的小名。
等到哥兒有了大名後,又全都叫哥兒禦哥兒。
劉诏内心哈哈哈,本公子取名略勝娘子一籌。
面上他還是一本正經,“本公子取的名字好聽。”
顧玖白了他一眼,幹脆将孩子往他懷裡一放,準備起床鍛煉,早日恢複元氣。
劉诏抱着孩子,一大一小,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禦哥兒一雙眼睛已經完全睜開,眼睛大大的。短短時日,貌似還長了幾根眼睫毛。
父子二人,是在深情相望嗎?
劉诏:臭小子怎麼不笑一個。要不戳戳他的臉……真能啊!
劉禦:哇哇哇……嗯,本寶寶要放聲大哭。
顧玖一回頭,惡狠狠盯着劉诏,“為什麼寶寶又哭了?”為什麼寶寶一到你手裡就哭。
劉诏:“臭小子和我八字不合。”
劉禦:哇哇哇……哭得越發厲害。
顧玖嫌棄,“不管,今天你負責帶着他。我累得很。半個時辰後你才能把他交給奶娘。”
劉诏:小玖好兇,而且還有越來越兇的趨勢。臭小子,還哭,哭得很起勁嗎?自從生了你,為父地位一落千丈,你娘親都不溫柔了。
劉禦眼巴巴地望着顧玖,然而顧玖忙着鍛煉。
劉禦小寶寶聰明地意識到哭泣也不能幫他回到娘親的懷抱,不如就勉為其難和爹爹在一起吧。
雖然爹爹有些讨厭。
劉禦小寶寶漸漸止住了哭聲,繼續同他老子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順眼。
顧玖看着這一幕,頓感欣慰。
這才是父慈子孝啊!
多麼溫馨甜蜜的一幕。
慈父帶着孩子,好感動。應該把這一幕永久保存。
慈父劉诏?
孝子劉禦?
小玖(娘親)一定是錯覺。
過了中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等到大家換上略顯厚實的秋裝,顧玖終于出了月子。
為了洗幹淨全身,她在浴室裡面折騰了足足兩個時辰。
确定全身上下香噴噴,她才從浴室裡面出來。
秋風徐徐,有點涼。
給禦哥兒帶上一頂虎頭小帽,抱出房門,感受一下秋風。
“來來來,把賬本都搬出來,打發時間。”
顧玖無聊夠了,就想找點事情做。
“夫人身體還虛得很,哪裡現在就翻賬本,當心眼睛。”青梅第一個出聲。
方嬷嬷很滿意,“青梅說的沒錯,夫人當心眼睛。”
顧玖很心塞,“我已經一個多月沒翻賬本,沒打算盤,我心裡頭空落落。”
别人坐月子三十天,她坐月子四十天。因為她身邊多了個方嬷嬷。
這四十天,她愣是沒機會翻看一頁賬本,看一頁書籍。
她都快饑渴死了。
“我現在已經出了月子,你們不能太過分啊。趕緊将賬本搬出來,我先看兩本。”
禦哥兒被放在鋪了一層厚厚棉被的大大嬰兒提籃裡,蓋着小棉被,正瞪着腿,眼睛滴溜溜轉動,好奇地看着四周。
青梅猶猶豫豫,還是拿了一本賬本。
顧玖看到賬本,頓覺十分親切。
她翻開賬本一頁頁看起來,順便做個心算。
等她翻完賬本,也得到了一個月的總賬。
“上個月生意一般啊。按理說秋收忙完了,現在正是大家有錢的時候。”
“要攢錢過年了,這年頭誰都不敢亂花錢。”青梅說道。
顧玖點點頭,也有道理。
“去把白仲叫來,我要問問他朱家那邊現在什麼情況。”
青梅撿着緊要地說:“白仲最近在跑新項目,他又看中了一條街巷,打算改造,難得有空。
朱家那邊,變賣了産業,清掉了錢莊的賬目。本來以為這回朱家錢莊遭遇大難,要倒閉關門的,卻因為朱家守信清掉賬目,結果就有人說朱家守信,把錢放在朱家錢莊安全。”
顧玖蹙眉,這個消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你是說朱家錢莊不僅沒破産倒閉,反而還在繼續營業?”
“是的。不過隻有一個門面營業。朱家錢莊在全京城一共有十二個店面,關閉了十一個,隻留下總店還開着。”
顧玖問道:“生意怎麼樣?”
“一般般,很少有人進去。”
顧玖有點不痛快。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朱家底蘊深厚,一巴掌果然拍不死。
她又問道:“朱家名下的商行,商鋪,有在營業嗎?那些合作商還在鬧嗎?”
青梅搖頭,“商行開着,鋪面都還關着。那些合作商還有朱家親友沒拿到一文錢,三天兩頭都要上門去鬧。”
顧玖了然一笑,“看來朱家打算賴賬賴到底,難怪不開商鋪。”
商鋪一開,這那些合作商又會搬空鋪子裡的貨物。
至于商行那邊,不存貨,隻走賬。
“承恩伯朱辭最近這段時間有出來露面嗎?”
“奴婢聽說承恩伯病了。”
顧玖聞言一笑,“是該稱病。”
“給黃去病的股份,都辦好了嗎?”
“夫人放心,早就辦好了。黃公子還在南城門外集市租了幾間鋪面,打算做南北貨。”
顧玖靜極思動,“改明兒我得出門走走看看。”
從孕晚期就沒出過門,她都快憋瘋了。
趁着冬天還沒到,天氣還不冷的時候,出去巡視一番。
“夫人要出門,得多帶點人手。夫人今非昔比,京城不知有多少人關注着夫人的動靜。”
顧玖笑了起來,“關注我動靜做什麼?我現在就一個南城門外項目,别的生意都沒摻和。”
青梅壓低聲音,悄聲說道:“西北那邊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京城。現在很多人都知道夫人在做軍需生意。連同和兵部簽訂的兩萬套棉服,也被人翻了出來,鬧到了朝堂上。
有人彈劾夫人,說夫人禍國殃民,敗壞綱常。還彈劾魯侯,彈劾兵部,說他們收了夫人的賄賂。連帶公子也被人彈劾,說他夫綱不振,不能讓夫人安于室内。”
顧玖嘴角抽抽。
這幫禦史吃飽了撐着吧,連劉诏夫綱不振竟然也拿出來彈劾。
她問道:“這麼大的事情,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青梅有點心虛,“之前夫人在坐月子,公子吩咐一定要瞞着夫人。”
“現在還在彈劾嗎?”
青梅連連點頭,“天天都有彈劾夫人的奏章。奴婢聽說老爺很生氣,覺着很丢臉。顧喻少爺傳信,叫夫人年前都别回顧府。”
顧玖笑了起來,“得謝謝顧喻顧四哥。那些禦史要彈劾就彈劾吧,既然陛下沒發話,想來是沒事的。兵部和魯侯那邊是什麼态度?”
青梅忙說道:“兵部尚書派人傳話,叫夫人按期交貨。要是不能按期交貨,他那邊就得拖延付款時間。”
顧玖龇牙,和兵部做生意真沒賺多少錢。還要被拖款,心塞得不行。
要不是為了冬天能順利開工,保證所有上工的流民都有棉服穿,她真的犯不着同兵部做這筆生意。純粹是吃力不讨好。
如今還惹來一身腥。
隻是合同已經簽了,她也不願意得罪兵部,就算惹來一身腥,也隻能硬着頭皮把這筆生意做下去。
顧玖吩咐道:“三日後我會去城外巡視。”
青梅應下,“夫人不擔心西北那邊嗎?西北的生意被人戳破,現在大家都知道夫人名下還有馬場,羊毛織布。”
顧玖輕聲一笑,“有什麼可擔心的。做馬場生意的人又不是我一個。至于羊毛織布,我是第一家,卻隻是帶了個頭。
大壯來信,不是說現在西北密密麻麻,開了上百家羊毛工坊嗎?羊毛織布都賣到了京城,也不是我一家的貨,沒什麼可擔心的。”
顧玖樂意看到羊毛織布産業壯大。
所以當其他人也開羊毛工坊的時候,并沒有下絆子耍陰招。偶爾還會公布一兩個技術。
她盼着這個産業能像絲綢紡織行業一樣壯大,壯大成為一個關系千家萬戶的産業鍊。
當西北的稅收,民生,經濟發展,官員政績都離不開羊毛産業鍊的時候,誰敢動一動這個行業,都得想一想伸手的後果能不能承受。
吃獨食,絕對是自取滅亡之路。
世上沒有誰吃獨食能吃成首富。
朱家做京城首富這麼多年,還不是因為他們背後關系着千家萬戶。等于是間接綁架了千家萬戶。
顧玖不喜歡吃獨食,她喜歡拉着大家一起發财。
正所謂人多力量大。
越多的人參與,力量才會越大。
西北羊毛産業鍊初步建起來,已經開始展露鋒芒。當地牧民,草原民族,那些商家,都被她的産業鍊計劃攪了進來。
這個時候誰敢貿然動手,等于是壞了十幾萬人的生計。間接影響到上百萬人的生活。
往嚴重點說,甚至影響到朝廷對草原的攻防戰略。
沒有她的羊毛産業鍊配合,魯侯這兩年經營草原哪有那麼順利。
青梅不懂顧玖的産業鍊計劃,她就是單純的擔心。
顧玖笑道:“放心吧。别人無所謂,隻要魯侯站在我這邊,羊毛産業就等于是立在了不敗之地。”
魯侯想要經略草原,她就配合他,各取所需。
她賺錢,他要名要人口要土地。
“給大壯去信,告訴他,今年年底,羊毛可以全面進入京城市場。”
既然被人提前捅破了窗戶紙,那麼她無需繼續遮掩。
正好從朱家買了那麼多鋪面,全都派上用場。
青梅記下這件事。
顧玖問她,“你們都學會織毛衣了嗎?”
青梅笑着點頭,“都學會了。府中的小丫鬟,也全都教會了。紡織工坊那邊挑選了三十個聰明利落的婦人,全都教會了織毛衣。還有人直接用紡織機織毛衣,就是不夠細密。”
“紡織機要改進,織出來的毛衣才會又暖和又細密。改天問問鄧存禮,木匠工坊那邊有沒有進展?如果我們的工匠無法改進紡織機,就隻能請少府将作監的大匠出面幫忙改進。”
最好能改進出腳踩式的紡織機。
手搖式的太傳統太慢。
可惜她沒正經上過學,也沒正經學過數理化,沒學過機械,要不然她就要親自上手改造紡織機。
隻要改造出來的紡織機能提高一倍的效率,她就賺發了。
到時候,光是一個紡織工坊,就能解決幾萬人就業。她還可以将紡織産業鍊開到江南,西南,任何人口稠密的地方。
她将自己的計劃,又捋了一遍。
總覺着似乎忽略了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
算了,先不想。
等巡視了産業後再說。
這個時候,哇的一聲,禦哥兒哭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是餓了嗎還是尿了?”
方嬷嬷寵孩子寵得厲害,比顧玖劉诏這對父母還要寵孩子。
她一聽到孩子哭聲,就從屋裡跑了出來,抱起孩子查看。
“哎呀,哥兒是拉了臭臭。走,嬷嬷替你洗幹淨。”
方嬷嬷一副心滿意足地模樣,抱着孩子去裡面洗幹淨。
顧玖:“……”好像沒有我這個做娘親的事,那我就愉快的做個甩手掌櫃。
甩手掌櫃顧玖,吹了會風,曬了會不夠暖和的太陽,最後還是乖乖回小書房坐着。
小書房和過去有了區别,角落裡多了一張嬰兒床。孩子睡着後就可以放在裡面。
她坐在久違而熟悉的位置上,一臉滿足。
出月子後的生活,才是人過的生活。
裴氏惦記着孩子,叫人将禦哥兒抱到春和堂玩一會。
想着裴氏出手大方,送了那麼多禮物,顧玖一揮手,叫方嬷嬷帶隊,帶着洗得香噴噴的禦哥兒去春和堂刷臉。
在春和堂一起刷臉的還有一歲多的大哥兒,不滿一歲的念姐兒。
念姐兒不會走路,就愛爬。
大哥兒對禦哥兒很感興趣,他指着禦哥兒,“弟弟,弟弟……”
裴氏樂呵呵的,“這是禦哥兒,你要叫二弟。”
大哥兒伸手去戳禦哥兒的臉頰,“弟弟怎麼不哭?”
“哎呦,大哥兒不能戳弟弟,當心把弟弟戳壞了。”
“弟弟戳不壞。”
大哥兒不滿兩歲,說話倒是很清晰。
方嬷嬷很生氣。
寶貝疙瘩禦哥兒,怎麼能被大哥兒那樣戳。
幸好隻戳了一下。
她給看看,有沒有戳傷。
大哥兒很委屈,感受到方嬷嬷不喜歡他,于是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一哭,禦哥兒也跟着哭起來,念姐兒不甘示弱也跟着哭。
三個孩子齊齊哭,猶如三百隻鴨子在耳邊嘎嘎嘎。
瞬間,裴氏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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