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兵果然帶來三百兩銀子,交給洪縣令。
洪縣令喜不自勝,按照約定開始對楊志安下手。
當然,楊志安怎麼說一條人命,要是直接弄死,未免太明目張膽,洪縣令便吩咐衙差斷了他的飯食,打算讓他活活餓死。
楊志安見衙差一天沒來送水和食物,便猜到縣令的意圖了,奈何不管怎麼申訴都沒人搭理,最後隻能放棄掙紮。
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并不後悔當時挺身而出的做法,隻是怪朝廷沒管理好地方官府,以緻出現像洪縣令這樣草菅人命,唯利是圖的昏官,假如他還能活着回到朝堂,日後一定要着重整治一下這些禍害百姓的地方官。
然而,心裡想得再好,也不過隻是想想罷了,他餓得連說句話都費力,意識漸漸模糊,甚至開始出現幻覺,往日種種浮現在腦海中,又漸漸遠去。
或許這就是他的命,即便掉下懸崖撿回一條命,最終也免不了一死。
娘子……
帝都,楊府。
顧知夏正坐在桌邊看公文,結果看着看着,便打起盹來,但沒瞌睡多久,她忽然心頭狠狠一抽,好像聽見楊志安在叫她,猛地驚醒了過來。
“志安!
”
可一睜眼,入眼的隻有空蕩蕩的院落,她又出現幻覺了。
擡袖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将公文收好,準備回屋,小蓮動外面跑回來,喘着氣道:“夫人,李将軍派人送來消息,說是有大人的下落了,請您立刻前往南門與他們會合。
”
“當真?
”顧知夏登時又驚又喜,立即跑回屋,換了一身短打,縱馬往南門而去。
南門口,李亮與兩名手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夫人。
”
“你說有志安的消息了?
可是真的?
”顧知夏拉住李亮的手腕,急忙問道。
李亮颔首道:“不錯,是先前派出去的人傳回密信,說在香山附近的一座小縣城内發現大人的蹤迹。
”
“哪個縣?
”
“芙水縣。
”
芙水縣距離帝都并不遠,騎快馬的話,最多隻需半日就能到,顧知夏聽說楊志安就在那裡,心跳得更快了,沒有多想,立即又上了馬。
“立刻前往芙水縣!
”
他們進城的時候,正好太陽下山,李亮的下屬等候在城門口,與幾人碰了頭,将楊志安的近況講述給顧知夏聽。
“你說什麼?
楊大人被抓進了縣衙大牢?
”李亮不敢置信,楊志安可是托孤大臣,在朝中都沒幾個大臣敢與他不敬,這芙水縣的小小縣令竟然敢将他抓進大牢?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顧知夏卻知道,楊志安孤身在外,肯定不會洩露身份,況且,就算亮出身份,也未必會有人相信,那縣令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百姓,自然不會對他客氣。
她現在更擔心的是,楊志安被關了這麼多天,情況如何了?
“那大牢守衛森嚴,屬下進不去,又不敢輕舉妄動,目前不知楊大人情形如何。
”
“先去縣衙找那縣令。
”
幾人當即調轉馬頭,往縣衙的方向奔去。
洪縣令現在還不知大難即将臨頭,正一邊數着一個時辰前李兵送來的銀子,一邊流哈喇子。
他将幾百兩白銀摸了又摸,藏進木箱裡,叫來下人:“把這些都放到銀庫去吧。
”
下人前腳剛走,有衙差後腳便跑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有,有……”
“什麼事這麼急匆匆的?
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洪縣令十分嫌棄地瞥了瞥衙差,難免又要教訓幾句,但他尚未開口,衙差便道:“外面有幾個人,自稱是從帝都來的朝廷大官,要您出去接駕呢!
”
“朝廷來的?
”洪縣令也變了臉色,可能是剛做完壞事,心虛的緣故,他首先的反應便是朝廷收到風聲,是來懲治他的。
但他轉而一想,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李蓉的案子從發生到今日還不到十天,且尚未對外公布審案結果,朝廷不可能知道。
于是他收整好心情,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快步出門。
到了大堂門口,洪縣令見打頭的竟是一個女子,心中不禁納悶,朝廷隻有一位女臣,那便是禦史台的顧大人,莫非眼前這位就是?
“幾位大人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
李亮早已磨刀霍霍,忍耐不得,上前把把劍架在洪縣令脖子上,怒喝一聲:“哼,你這狗官,快把楊大人請出來,否則老子一劍砍下你的頭!
”
“大人饒命!
”洪縣令吓得連忙跪地求饒,渾身打哆嗦,“可下官實在不知您在說什麼啊。
”
“你還給我裝傻充愣?
”李亮怒極,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真以為老子舍不得動手麼?
”
洪縣令表示很委屈,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哪裡還敢裝傻?
他說的那個什麼楊大人,他确實是不知啊……等等,楊大人?
楊……
難道……他突然渾身僵住,臉色慘白。
顧知夏拍拍李亮的手臂,示意他冷靜一點,轉而才對洪縣令道:“你前幾天抓了一個姓楊的人,他化名楊安,其實他的全名叫做楊志安,乃是先帝定下的三位托孤大臣中的一個,你要知道,他如果在你手裡出了事,你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趁早把人放出來吧。
”
聞言,洪縣令兩眼發黑,差點倒下去。
他當官幾十年,一路順風順水,從來沒有栽過跟頭,想不到這頭一回載,就惹上大麻煩。
“楊大人原來就是楊安?
這,下官着實不知,下官不是有意将他抓進去的,下官真的不知情……”
李亮不耐煩地打斷他:“行了,誰要聽你狡辯?
趕快把人放出來!
”
洪縣令不敢耽擱,趕忙叫來衙差:“快去大牢,将楊大人迎出來!
”
衙差卻一臉為難,顫聲道:“大人,您忘了,楊安已經被扔到城外十裡林去了。
”
轟隆一聲,洪縣令癱倒在地,腦子一片空白,是了,早在今天早晨,他就下令讓人把奄奄一息的楊安帶出城了。
顧知夏聽聞此言,再也冷靜不了,一腳踢到洪縣令腹部,憤然道:“你把他怎麼了?
快說!
”
“下官,下官隻是餓了他幾天,沒,沒……”洪縣令一時連話也說不全,幾乎要吓暈過去。
“十裡林在哪兒?
”李亮質問那衙差,“快點帶我們去!
”
衙差知道楊志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難逃罪責,不敢耽擱,立馬帶着幾人出了縣衙,往城北的方向去。
十裡林離縣城并不算遠,幾人縱馬狂奔,一炷香的工夫便趕到。
隻是今晨衙差們把楊志安扔進了林子深處,幾人必須下馬進去找尋。
衙差按着記憶,沿大緻的方向找去,用了将近半個時辰才終于找回原地。
尚未行至近處,顧知夏等人便看見大樹下躺着一個人。
“志安!
”
“楊大人!
”
顧知夏幾乎是滾下馬背的,腳下一個不穩,重重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
李亮連忙将她扶起來,兩名部下已跑了過去。
“真是楊大人!
”
顧知夏快步跑過去,一把将楊志安抱進懷裡,喊道:“志安,你醒醒,志安,你睜眼看看,我是顧知夏……”
但楊志安早已昏迷多時,根本沒有反應,他的臉是白而透紫的,嘴唇幹裂,眼窩和臉頰深陷進去,人也瘦了很多,要不是看見他的胸口還在起伏,顧知夏都要懷疑他已經斷氣了。
“夫人,大人的情況不容樂觀,得盡快回城,找大夫看看才成,晚了隻怕來不及。
”李亮提醒道。
顧知夏這才緩過來,趕緊起身,帶着昏迷中的楊志安趕回城内。
所幸他們趕到得及時,楊志安身上還有氣,經大夫看過後,給他喂了些流食進去,之後又讓他喝下剛熬好的藥,面色可見地回轉了。
“這位公子意志堅強啊,始終存有一絲活下去的意念在,否則的話,怕是早就咽氣了。
”大夫把脈完畢,忍不住感歎一句。
“那他現在情況如何?
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顧知夏急切問。
大夫答道:“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但至于何時能醒,老夫也說不準,還是要看情況。
”
既然沒有性命之憂,顧知夏也總算松了一口氣,坐回床邊去,握住了楊志安的手。
他的手先前是冰涼的,現在倒是有了些溫度,這是個好迹象。
待大夫離開後,李亮憤然道:“這都是那個狗官害的,我這就去找他,為楊大人報仇!
”
“站住!
”顧知夏轉頭看去,蹙眉問:“你要幹什麼?
難不成還真殺了那縣令?
”
李亮道:“殺了他又如何?
那種草菅人命的昏官,死不足惜!
”
“洪縣令确實死不足惜,但也不是你能随意斬殺的,”顧知夏露出凝重的神色,“就算要整治,也必須按照國家律法來,你身為大榮的将軍,怎麼連這個都不清楚麼?
”
“可是那種人他根本不配多活那麼多天,一劍殺了才解氣!
”李亮捏着劍柄,眼裡目光如利刃,作為将軍的殺伐氣息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