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段話,楊瀾睜大眼睛,震驚地看着流火,“你是大榮人?
”
流火頓時無語,聽了這麼長一段話,合着他就隻聽到了這一個點?
他那麼悲慘的身世,多麼艱難的成長,她都沒聽見?
好家夥,本來還想用可憐博取一下同情,怎料對方不接招?
“是,我也是八歲那年被人販子賣到岐國的,否則不會背井離鄉,靠殺人混飯吃。
”
這樣的身世,聽起來也實在太凄慘了……楊瀾忍不住心生同情,不過并沒有表現出來。
“你想知道關于我的什麼?
”
流火本來沒打算追問她,但聽她主動問起,便也不客氣了。
“你的本名叫什麼?
”
“就叫楊瀾啊,不過不是藍色的藍,而是波瀾的那個瀾。
”
“那怎麼宮裡人都叫你楊芙蓉?
”流火狐疑地看着她問。
一聽到這個名字被人這麼嚴肅正經地說出來,楊瀾就忍不住想笑,“那是我亂編的,她們也信,叫着叫着就傳開了。
”
流火看她這副得意樣就懷疑,這女人嘴裡到底還有沒有半句真話。
“你是何方人士,家世如何?
”
楊瀾環顧一周,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我也大榮人,南州人士,至于家世嘛,暫時還不能跟你說,抱歉了。
”
知道以上這些,已經算不錯了,流火也不強求,并未問到底。
沉吟片刻後,又問:“最後一個問題,你跟岐王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
”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楊瀾故意不答,在她看來,這不是流火該管的事情,并不想說。
流火卻突然盯着她,十分認真地再問一遍:“到底是不是?
”
“不是。
”楊瀾低着頭,雲淡風輕地隻答了兩個字。
“當真不是?
”流火其實早就這麼懷疑,隻是沒聽見他親口這麼說,總是不放心,現在可好了,他心裡的石塊總算擱下。
既然這丫頭這是個名義上的王後,那想必就不存在對那個岐王有什麼不舍,到時候願意跟他走的可能性便又大了些。
雖然可能性依然不大,但是人生總要有目标,才會活得有意思。
“這下沒什麼要問的了吧?
”楊瀾無奈地瞅着他,忍不住歎氣,有的人看上年紀不小了,實際上卻還跟個孩子一樣,大概他們男人都這樣?
李亮也是如此,幼稚起來時就是個三歲小孩。
“暫時沒有了。
”流火頗為滿意地答道。
“那我就回去睡覺了,”楊瀾把杯中的酒飲盡,而後起身回屋,到了門口,又忽然回頭,沖流火微微一笑:“對了,感謝你今天幫我照看念親。
”
流火一愣,她居然說感謝他?
還是一點都不帶諷刺的那種?
難道是明天的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麼?
不管怎麼樣,這一轉變令他欣喜萬分,晚上睡覺都比平時香甜。
根據談判的約定,三日後,岐王開城獻降,交付國印,并在王宮準備好酒宴,招待大榮諸位将領。
李亮領兵前往西門收降,并将帶部分兵馬進城,接受岐王的臣服,然而途中經過西陵谷之時,卻遇到伏擊,被困在山谷之内。
伏兵共有五萬人,是由景天照親自帶領指揮,隻為将敵軍一舉殲滅,但戰況正酣之時,他才突然發現,原來大榮軍的兵力隻跟自己差不多,那剩下将近十萬兵馬去哪兒了?
景天照思忖片刻,猛然大驚,後背滲出一層冷汗,立即調轉馬頭,趕回城去。
他帶着人馬自西門而入,剛進城就得到戰報:“大王,敵軍攻破東門與北門,王都失守了!
”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乍一聽到這個噩耗,景天照心頭一涼,猛地栽下馬來,眼前一陣暈眩,腦子一片空白,胸口一股熱氣往上直沖,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将士們見狀,趕忙下馬來攙扶。
“大王,你怎麼樣?
”
緩了好一陣子,景天照才慢慢回過味來,視線逐漸清晰,腦中的嗡嗡聲也慢慢消去了,但渾身依舊無力,得衆人扶着,才勉強重新上馬,勒住缰繩,深吸了兩口氣,打馬趕往王宮。
将領們都以為他是要回去收拾行李,好逃命去,于是都紛紛勸說:“大王,錢财乃身外物,不帶也罷,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先離開王都,帶領殘兵退守虞郡去,重整旗鼓,再與敵軍一決勝負!
”
到了王宮門口,景天照突然停住,無力道:“你們都走吧,各自逃命去,或是投降也行,本王不會責怪爾等,岐國走到今天這一步,無力回天,皆是本王之過,沒必要拉着你們一同赴死,都走吧。
”
臨到終了了,景天照終于展現出對臣子們的最後一點仁慈。
“大王,現在還沒到窮途末路的地步,你又何必放棄希望?
隻要咱們君臣一條心,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
“是啊,大王,要走君臣一起走,總有一天,還可以再複國的!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皆是一樣的說辭,勸他西逃,重整旗鼓,之後回來報仇。
可景天照現而今,已經沒了那份鬥志了,他擺了擺手,說:“本王已經不想再打了,岐國的百姓常年經戰,已是疲憊不堪,定然也不願再戰,哪怕是為他們着想,本王也不該再打。
”
如此說來,大王是準備投降了?
将領們相互看了一眼,都陷入沉思,假如大王都降了,他們自然亦沒有再堅持的必要,可如果他們這時候逃了,岐國被全面占領的話,始終也逃不脫大榮的統治,再說他們也都有老小妻兒,不能隻為自己打算,還要為家人設想。
思來想去,好像隻有投降這一條路可以走。
待景天照縱馬入宮,将領們也都散去。
大榮軍入城的消息早已傳遍王宮,宮人們正收拾東西四處逃竄,整個宮裡混亂不堪。
楊瀾也帶着念親,準備離開王宮,趁亂出城。
本來也想叫上流火一起走的,但這時候他卻不見人影,不知去了哪裡。
沒辦法,她隻能先離開。
栖鳳宮也亂做一團了,還時不時有侍衛沖進來,或搶奪财物,或阻止宮人逃跑,見人就殺,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突然之間,王宮整個變成了煉獄。
所幸楊瀾會武功,哪怕護着念親,遇上一兩個侍衛要自保也是綽綽有餘,故而一路順利地到了北宮這邊。
北宮守衛相對少,而且都是些混日子的,這時候定然早已逃之夭夭了,因此她斷定,從這邊逃跑是最有利的。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回她失算了。
她沒算到,有一個人已經早就在這裡等着他。
行至長門附近,被一隊侍衛攔住去路,而站在最前面的人,則是殺氣騰騰的景天照。
“你想跑?
”
楊瀾下意識抱緊念親,一步步往後退。
“我當然要跑。
”
景天照領着幾十個侍衛,步步逼近,“本王早就跟你說過,就算我敗了,岐國滅亡了,最後得奔赴黃泉,也會在死之前,将你和這孩子一并拉上,你覺得,你能跑得了嗎?
”
聞言,楊瀾心頭猛地一沉,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
“你要死便自己去死就是,我才不會陪你,讓開,否則大榮軍攻入皇宮,你們都得死!
”
“事到如今,你覺得本王還會怕死麼?
”景天照大笑兩聲,眸中的殺氣愈發濃重。
一個不怕死的人,是難以對付的,因為他已經沒有了軟肋和弱點,無所顧忌,而楊瀾不同,她還想多活幾年,更想護好念親,絕不能死。
“你不是想繼續當岐國的王嗎?
不是要保護百姓嗎?
怎麼,現在什麼都不管了?
”
景天照冷嗤一聲:“當岐國的王,然後臣服于大榮,當大榮的走狗麼?
本王就算要苟活,也絕不活得如此沒有尊嚴!
”
“至于百姓,他們眼裡早就沒有我這個君王了,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個沒用的國主而已,他們根本不需要我,我死了,他們非但不會悲傷,反而會高興,甚至彈冠相慶!
”
楊瀾聽完這段話,不禁覺得,原來這人也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這些年岐國為了跟大榮抗衡,連年征戰,害苦了百姓,尤其是邊境地區的人,幾乎沒有一天能過得安生,苦不堪言。
“你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現在悔改雖然為時已晚,但總比不悔改要強,我看,你還是投降吧,一切重頭來過,今後勤政愛民,安分守己,與大榮和平共處,說不定你臣民們的心終有一天還會向着你。
”
景天照冷哼道:“本王才不稀罕!
天下都沒了,還要民心何用?
橫豎都是個死,本王一定要拉你做墊背的!
”
“來人,将這女人抓起來!
”
楊瀾即便隻有自己一個,面對這麼多侍衛,也難以自保,更何況還抱着念親,手裡拿着劍也施展不開,隻得往後退。
很快就被逼進了一座廢院當中。
念親也感覺到了危險,癟着嘴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楊瀾低頭看他,心中愧疚不已。
“孩子,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