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看過來,笑着擡了擡手:“平身,這裡沒有外人,楊小姐不必多禮了,過來坐。
”
坐?
楊瀾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兩人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皇後,她算哪根蔥?
能跟帝後同坐一桌?
“臣女不敢,不知皇上召臣女進宮所為何事?
”
這丫頭什麼時候還這般拘禮了?
李珩微微吃了一驚,随即笑道:“你先坐下來,朕再與你說也不晚。
”
“這……”楊瀾覺得,李珩這厮就是在故意刁難自己,有什麼事直說了就是,還非要坐下再說?
正遲疑間,張皇後走了過來,親切地握住她的手道:“楊姐姐不必拘禮,咱們是一家人嘛,自然該坐下說話,來。
”
楊瀾不好再拒絕,得了,坐下就坐下吧。
可她剛坐下,張皇後卻說有事要做,先走了,一下子氣氛變得更為尴尬。
李珩瞥了她一眼,索性坐過去些,還幫她斟了杯酒,而後笑着問:“你是不是還在為以前的事而恨朕?
”
“啊?
”楊瀾先是一愣,随即回想起許多年前,兩人之間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固然心裡還是有點不爽,但也談不上恨了,頂多隻是還沒徹底忘卻而已。
“我怎麼敢?
”
李珩輕笑一聲,“朕看你也沒什麼不敢的,從進來後,就沒給過好臉色,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朕欠了你多少錢呢。
”
聞他如此說,楊瀾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恍然間不禁想起少年時期,兩人在一處念書的時光,其實李珩這個人吧,還是挺好的,隻要不瘋魔的時候,就挺好的。
“我的臉色也沒你說得這麼難看吧?
我隻是比以往正經了些罷了。
”
兩人總算打破了冰面,氣氛開始回暖。
聊了會兒後,李珩看向楊瀾臉上的疤,面露不忍:“你這臉上的疤如何弄的?
還能不能消去?
”
“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已經去不了。
”楊瀾以一種不以為意的口吻答道,她敢不帶面紗就來見李珩,便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是什麼人把你害成這樣?
跟朕說說?
”李珩又問。
楊瀾斜眼看他,笑道:“怎麼,難道皇上還要以權謀私,為我報仇不成?
”
李珩颔首,非常嚴肅地說:“當然,什麼人膽大包天,敢傷害我大榮的郡主,朕豈能放過他?
”
“郡主?
什麼郡主?
”楊瀾有點懵,而且,出于某種原因,她對“郡主”這個稱呼,打心底裡就有一種排斥感。
“你呀,”李珩笑得兩道眉都彎了起來,“過兩天,朕會下旨封你為郡主,身為丞相嫡女,當得起這個身份,再說,你父親的真實身份,朕無法公開,總覺有所虧欠,該做點什麼來做補償。
”
這個人真是轉性了,居然還知道要做補償了?
楊瀾驚了好大一下,緩過神道:“不用了,隻要以後皇上與我爹君臣和睦,不再互相猜忌,那比什麼都好,我這個人不愛拘束,大大咧咧,還時常會往外走的,郡主都是大家閨秀,讀書吟詩的,我卻隻會舞刀弄劍,很顯然,這個身份不适合我。
”
“這麼說來,你不想當郡主?
”李珩倒也并不怎麼驚訝,這丫頭的性情他了解,确實不是個能安安分分呆在深閨之中的人。
“凡事都有例外嘛,又沒人規定郡主不能隻會舞刀弄劍,朕聽說,你跟李亮有點淵源?
”
楊瀾垂下眼眸,淡淡道:“是有點,不過,現在沒了,我們之間已經斷了。
”
“是因為那樁賜婚?
”李珩先前并不知道楊瀾和李亮之間的事,又想安撫秦陽郡主背後的家族,所以下旨賜了婚。
“不全是。
”楊瀾歎了一聲,“主要還是我和他緣分盡了,這件事,皇上不必放在心上,感情之事我自己能處理。
”
李珩點了點頭,“那就好。
”
沉默片刻,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笑道:“對了,皇後一個人在宮裡,沒什麼可以說話的人,朕希望你能常進宮來陪陪她,可好?
”
楊瀾微微挑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笑說:“皇上既然怕皇後娘娘寂寞,自己又無暇陪伴的話,何不直接擴充後宮,多娶幾位妃嫔回來?
那時候後宮熱鬧了,她不就有人說話了麼?
”
“别以為朕不想,”李珩用玩笑的口吻道,“但朕擔心皇後不樂意,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
“哦喲,想不到皇帝陛下還是個懼内的呢?
”楊瀾笑得歡快,怕老婆的皇帝自古以來确實挺少見的,“哈哈哈……”
李珩沉下臉來,橫了她一眼道:“竟敢拿朕說笑,無法無天了你?
”
“之前不是皇上自己說的,這裡沒外人,不必拘禮嗎?
現在臣女不拘禮了,皇上又不高興?
”楊瀾故作委屈地搖了搖頭,“怪不得都說伴君如伴虎,你們做皇帝的真難伺候。
”
事實上,李珩很喜歡楊瀾這跟自己沒大沒小的相處方式,從做了一國之君後,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他也要端着威儀,一舉一動皆不能随意,這麼多年了,他總覺得憋得慌,但跟楊瀾相處,這種拘束的感覺就不見了。
讓她常進宮走動,除了陪伴皇後之外,也是為給這冷清的深宮裡多添些歡聲笑語。
“你究竟答應不答應呢?
”
“這個嘛,我還要好好想想。
”楊瀾故作為難地說,思忖了一會兒,“我明天要離開帝都,過段時間才回來,如果我回來了,倒是可以常進宮陪皇後娘娘。
”
“又要走?
”李珩心想,這丫頭果真不是個能呆得住的人,在外面瘋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回來,才半個多月又要走,“去做什麼?
是否需要幫忙?
”
“不必了,我隻是四處走走,散散心。
”暗閣雖然隻是個江湖組織,但勢力不可小觑,朝廷也不好輕易與之産生沖突。
況且,昔日暗閣的老巢就在勻州和茲城的邊界上,不歸任何一方統轄,沒官府的管束,發展得很快,整個門派究竟有多少人,連流火他們那樣的内部高層都不清楚,更何況外人?
不摸清楚情況貿然行動,隻會吃虧。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多保重了。
”
又與李珩聊了許久,楊瀾這才離開皇宮,這次的相聚,看到李珩的改變,她深感欣慰,心想着,或許他和爹爹的關系,真的會越來越好吧?
第二日清晨,楊瀾告别家人,離開帝都,啟程南下。
走之時,念親死死抓住她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望着她,淚汪汪道:“娘,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做錯什麼了嗎?
”
楊瀾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隻顧跟幾個大人解釋離開的原因了,卻忽略了這個小家夥。
“傻孩子,娘怎麼會不要你?
娘是去辦件事情,辦完了就回來與你們團聚。
”
“真的?
”念親吸了吸鼻子,小手依舊不肯松,“那您何時能回?
”
“這個……”楊瀾遲疑了片刻,摸摸他的臉,笑道:“我也還不确定,但念親隻要記住,娘一定會盡快趕回來見你。
”
“娘說是這麼說,可誰知道您會不會跟爹爹一樣,走了就沒消息?
”小家夥雖然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卻始終都沒忘記流火,還惦記着等他來找自己呢。
可半個多月過去,那人也沒來,他就有點惱了。
“怎麼又胡說了?
”楊瀾捏捏小家夥的嘴,偷偷瞄了瞄顧知夏和楊炎幾人,讓他們知道有流火這人的存在還得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你好好跟着外公外婆,乖乖的,不準調皮,否則的話,我回來後要罰你的,聽見沒?
”
小家夥點頭應答:“嗯,念親會乖的。
”
楊瀾站起身來,對顧知夏和楊炎等人道:“娘,我走了,等爹回來,您代我轉告一聲,還有,你們要多保重。
”
“放心吧。
”顧知夏聽她這麼說,總覺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清哪裡不對。
楊炎上前一步,笑道:“姐,雖然我知道你武功高,一般人都不是你的對手,但我想提醒你,平時也不要橫着走,畢竟還有二般人呢,還是低調點兒好。
”
“行了,我還用你教做人?
”楊瀾撇撇嘴,就很無語,她也隻是在家裡放肆一些罷了,在外面怎可能亂來?
随即看向翠翠那邊,這丫頭跟往常一樣話少,從出來就一直沉默,還是那樣心事重重的樣子。
“翠翠,以後楊炎這小子要是欺負你,就去跟娘說,娘一定為你做主的。
”
翠翠點點頭,笑而不語。
楊少爺則黑着臉,滿腹委屈。
而後,楊瀾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之後一路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路,抵達勻州地界時,已是半個月後。
楊瀾來往過勻州多次,且在邊境生活了一年多,對這一帶已經非常熟悉,且記得流火說過,暗閣的老巢就在勻州和岐國接的壤地區,于是進了勻州,便直奔西邊而去。
暗閣乃是江湖門派,要想準确找到地點,并救出流火,還得靠江湖人。
好在當年浪迹天涯時,也結交了不少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士,隻要動用一下關系,要想打聽到暗閣所在位置并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