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本以為楊志安又會搬出“士可殺不可辱”的說辭來,不願意跟她下跪,可沒想到的是,這人此次竟然如此爽快,将姿态放得這麼低!
這是她樂于見到的,按理來說,她本應該高興,可不知為什麼,一想到楊志安這一跪乃是為了顧知夏,胸腔裡就竄起一股怒火,幾乎要将她的心給燒穿了。
“楊大人以前不是說甯死也不給我這種人下跪嗎?
今天怎麼跪得這麼快?
你先前的骨氣呢?
”
“隻要你能放過顧知夏,讓我做什麼都行。
”楊志安說這話,都是肺腑之言,未曾想太多,更不曾意識到,越是如此,姜蕙便越是惱火。
“顧知夏當真就那麼好,能值得你用命來換她?
連尊嚴也不要?
”
楊志安平靜道:“是。
”
姜蕙愈發氣憤,當即撿起地上的木棍,狠狠地往楊志安身上打去,每打一下都用足了力氣,并且直指要害,楊志安雖然疼痛難當,卻躲閃不得,也不能躲,甚至于,他倒還希望姜蕙能就這麼把自己打死,那樣的話顧知夏便不會被姜蕙要挾了。
直到楊志安倒在地上,嘴裡吐出一大口血,姜蕙才漸漸停手,俯身掐住他的脖子道:“楊志安,你以為向我低頭,讓我打,我就能洩去心頭之恨嗎?
我告訴你,永遠不可能!
我這輩子都毀在你和顧知夏手裡了,你們倆誰也别想逃過我的報複。
”
說着,她擡頭看看已經亮起的天,笑道:“顧知夏就快來了,你就好好看着吧,看我怎麼當着你的面把她折磨緻死,讓你也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哈哈哈……”
“你,你……”楊志安已經渾身是傷,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臉上全是血污,冷汗涔涔,幾乎下一刻就要斷氣。
他明明想開口罵人,但實在沒有這個力氣了,隻能頹然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把話都咽了回去,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昏睡。
待到太陽升起之時,顧知夏終于到了小屋附近,她看見門口站着幾個人,便知,這裡就是姜蕙的暫時栖身地了。
于是加快步伐走上去。
果然,剛到門口,就見身着紫色衣裳的姜蕙走了出來,兩人四目相對,皆在對方眼裡看到了警惕與憤恨。
“顧大人,你總算是來了,我跟楊大人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
顧知夏并未再近前,隻是伸長脖子往小屋裡看。
“楊志安呢?
”
姜蕙揚唇笑了笑,擺手示意手下把人帶出來。
不一會兒,渾身是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楊志安便被擡了出來,并重重地扔在地上。
“志安!
”顧知夏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兒,挪動了一下腳步,想上前去,卻又及時止住了,“姜蕙,你好狠毒的心,居然對他下這樣的毒手,我不會放過你的!
”
“不放過我?
”姜蕙笑着搖搖頭,十分不屑,“你怎麼不放過我呢?
現在的楊志安雖然傷得重,但好歹還剩下半條命呢,你要是惹惱了我,那他另外半條命恐怕也難保了,你難道真要送他去死嗎?
你舍得嗎?
”
顧知夏無話可說,姜蕙從一開始就拿捏住了她的軟肋,縱然自己口齒再怎麼伶俐,也注定占不了上風。
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姜蕙,不能激怒她,即便向她低頭,卻也無妨。
“你做這麼多,無非就是想報昔日之仇,以前的種種皆是我對不住你,有什麼怨恨,你隻管沖着我來便是,沒必要遷怒到楊志安身上。
”
說到這裡,她特意把語氣放得柔和些,擺出真誠的神色,“我知道,在你心裡面,雖然對楊志安有恨,但實際上還是對他舊情難忘,根本舍不得他死。
”
“胡扯!
哪有這種事?
我恨透了楊志安,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抽筋扒皮,哪有對他舊情難忘?
”姜蕙立即激動地做出反駁,然而殊不知她那躲閃的眼神已經将她出賣,讓顧知夏找到了突破口。
“姜小姐,你就别口是心非了,同樣都是女人,你的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我?
”顧知夏輕輕一笑,“你之所以非要冒着險将我引來,不過就是想将我殺了,讓楊志安傷心,從而達成報複,你根本沒想過要殺他。
”
姜蕙怒吼道:“不,不是!
你給我閉嘴!
”
顧知夏繼續說:“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有什麼不可以承認的?
誰也不是石頭做的,情之一字,哪能輕易逃過?
”
“你說完了沒有?
”
“還沒有呢,姜小姐,我是想對你說,既然你的目的隻是殺我,大可不必搞得這麼複雜,你放了楊志安,我立刻束手就擒,之後你要殺要剮,我絕不反抗,如何?
”
姜蕙嗤笑道:“你現在是隻身一人,跟楊志安一樣,都是我砧闆上的肉,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
顧知夏搖搖頭:“姜小姐也未免太小看我了,你當真以為我會孤身前來?
我後面還跟着一支官兵呢,我給他們下了命令,要是一個時辰後我還不回去,他們便攻上山來,到時你們誰也别想活。
”
“我早就不想活了,跟你們同歸于盡也是不錯的選擇,你以為我會怕?
”姜蕙嘲諷道。
“你是不怕死,那他們呢?
”顧知夏故意看向幾個手下,“這幾位大哥莫非也不想活了?
”
當然不是,他們隻是拿錢辦事,還等着拿了銀兩逃出大榮,去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呢,哪能願意喪命在這山上?
姜蕙心知肚明,擔心這幾個人被策反,沒敢再往下說。
此時,躺在地上的楊志安迷迷糊糊地悶哼了一聲,逐漸醒轉過來,一睜開眼就看見顧知夏站在對面,驚得渾身一震,喊出了聲:“娘子!
”
“志安,你受了傷,别亂動!
”顧知夏投去關切的眼神,又不好近前去,隻能幹着急。
“姜蕙,方才我說的你究竟答不答應?
志安的傷勢不輕,得盡快治療才行。
”
姜蕙本來确實已經開始考慮顧知夏的提議,但見楊志安醒過來,眼裡隻看得到顧知夏,心裡的醋壇子就撞翻了,非但不打算放人,還氣得一腳踢在了楊志安身上。
楊志安本來就已重傷,再被踢這麼一腳,積淤在胸口的血登時噴出,染紅了地面。
“志安!
”顧知夏心急如焚,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腦中靈光一閃,道:“姜蕙,當初要趕你走的人是我,跟楊志安無關,那時我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他,要他配合我演戲,将你逐出楊府,我不準他另娶,他是被逼無奈,才對你下狠心的,事實上,他心裡一直都有你!
”
“你說什麼?
”姜蕙自然不肯輕信,目光反複在顧知夏和楊志安兩個人身上遊走,滿眼狐疑,“全是鬼扯!
楊志安要是心裡有我,還會以鄙夷不屑的态度待我?
”
“那不是鄙夷與不屑,是痛心……”楊志安喘着氣道,方才一聽顧知夏将話鋒轉了,他便明白她的用意,于是連忙附和起來。
“我是看見你被逼嫁給李鴻,性情大變,心中有愧,同時又萬分痛心,想逼自己将你忘了,這才故意冷漠待你,可我掙紮這麼長時間,到頭來卻發現,有些人和事,根本不是自己想忘便能忘的,我對你一開始便不該存那份心,如今卻是陷得太深,無法自拔了。
”
聽聽這情話,可真是張口就來呢,更重要的是,說話忽悠人的同時,還能忍着痛做出合适的表情!
顧知夏都忍不住對楊志安的表現點贊。
姜蕙本就對楊志安不能忘情,此刻聽他這麼一說,心立刻動搖了,她走過去,俯身看着楊志安,目光轉而變得柔和不少。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話?
不是诓騙我的麼?
”
楊志安擡起頭,與對方對視,吃力地扯開一個笑臉:“當然是真的,事到如今,我也想通了,如果你因為我一人,而再造殺孽,越走越遠,我隻會更加對不起你,倒不如跟你袒露心迹,勸你回頭,姜蕙,收手吧。
”
“你真不是在騙我?
”
這時候姜蕙心裡的欣喜已經大過懷疑,嘴角不可控制地露出笑意。
楊志安與顧知夏暗中對視一眼,知道姜蕙已經上鈎,遂答道:“我是真心的,姜蕙,隻要你現在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咱們可以重新來過。
”
顧知夏也道:“既然志安心裡有了别的女人,我也不必再糾纏,到時候我會退出,離開楊家,成全你們,這樣難道不好嗎?
”
“重新來過?
”姜蕙含情脈脈地看着楊志安,忽然目光一暗,哽咽道:“我已經嫁過人,是個殘花敗柳之身,你不嫌棄嗎?
”
“你會受這麼多的苦,都是被我害的,我除了愧疚之外,隻剩心疼,怎麼會嫌棄?
”楊志安繼續甜言蜜語,把姜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待回到皇城,我便以娶正妻之禮,将你迎進楊家的門,好嗎?
”
“好,當然好了,這是夢寐以求的。
”姜蕙感動得淚盈滿眶,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