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在意那件事。
”
“說歸說,要做到就不是易事了。
”楊瀾苦澀一笑,“這不能怪你,換了是誰也接受不來。
”
李亮突然心口堵得慌,恨不得掐死這個笨丫頭。
“誰說我介意那件事?
誰說我接受不來?
我要是真接受不了,當初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更不可能帶你來勻州!
”
“可你并不想帶我來,是我非纏着你來的!
”楊瀾也有些激動,一臉愠怒地看着他,“來的路上,你又刻意與我保持距離,連說句話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知道你我的關系一般,這難道還不是為當初的決定後悔了?
”
李亮怔愣片刻,恍然大悟。
原來她在意的是這個!
“我最初不想帶你來,是擔心你到了勻州受委屈,況且你還說要參軍,更加得吃苦,你是個女兒家,堂堂丞相的千金,我怎好讓你為我遭這份罪?
”
“我是想先到勻州,安排好了住所,再派人去接你過來的。
”
李亮看了楊瀾一眼,繼續說。
“至于這一路上跟你保持距離,我确實是有意的,但那是為了你的名聲着想,我手下的那幫人嘴碎得很,比長舌婦還厲害,要是知道你我之間的事,還不知怎麼打笑,我是無所謂,可你不同,我不希望你被成為軍中談笑的對象。
”
“再說,你我雖已定情,卻并未拜堂成親,畢竟還不是夫妻,如果我與你太過親近,未免顯得對你不尊重,我不想讓你以為我在占你便宜,僅此而已。
”
聽完這番話,楊瀾終于肯擡頭看他,眸中的狐疑卻依然不減。
“真的隻是這樣?
”
“當然是這樣。
”李亮一臉誠懇。
楊瀾神色稍緩,忽而又問:“那你跟小蓉和小玉是怎麼回事?
”
“小蓉小玉?
”李亮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你說那兩個來陪你的姑娘?
”
“少裝蒜了!
”楊瀾哼道:“你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與她們淵源甚深,别裝得好像不認識。
”
“我跟她們?
”李亮納悶地撓了撓頭,越發困惑,“我救過的人雖然未必都記得,但沒有一對姐妹啊,我跟她們确實不認識。
”
“要是真不認識,人家怎麼會口口聲聲要對你李将軍以身相許呢?
”楊瀾這話問的,酸溜溜的,且咬牙切齒,仿佛要把李亮生吞了。
李亮縮了縮脖子,垂眸沉思,忽然間,好像想通了什麼,兩眼一亮,道:“我明白了,你誤會了,她們說的李将軍不是我,而是我麾下的一名副将李濤。
”
“李濤?
”楊瀾半信半疑。
“沒錯,那兩丫頭是我拖李濤找來陪你解悶的,”李亮繼續解釋,“李濤是本地人,救助過不少無家可歸的難民,那兩位姑娘就是當年被他救了,安排到他舅父家中當差的,她們自然感激李濤,想以身相許也不奇怪。
”
楊瀾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他看,李亮倒也不躲閃,挺直脊背任她看。
“事實确實如此,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問她們,或者去問李濤也行。
”
“不用了。
”楊瀾擺手拒絕,要命了,要是為了這麼點事去問别人,豈不是要顯得她太小肚雞腸?
“既然是誤會,那就這麼着吧。
”
然而李亮怎可能就這麼将這一頁揭過去?
“就這麼着?
楊小姐,我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差點連媳婦都弄丢,你一句誤會就想糊弄過去?
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
楊瀾故意繃着臉,梗着脖子問:“那誤會就誤會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又不是有意的,說起來,你也有責任的好吧?
”
“我有什麼責任?
”李亮睜大眼睛,覺得這丫頭根本是伶牙俐齒第一人。
“誰讓你瞧不起我,不讓我來勻州?
你要是一開始就同意我參軍,不就沒有後面那些懷疑了?
”楊瀾狡辯道。
李亮哭笑不得:“合着我心疼你還心疼錯了?
”
“誰稀罕你心疼了?
”楊瀾甩開他的手,“我雖是女兒身,但一點也不比男人差,你完全可以不把我區别對待。
”
受母親的影響,她一直有女兒當自強,誰說女子不如兒郎的思想,不喜歡被人因女子身份而區别看待。
李亮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但故意裝作不懂,壞笑道:“不區分對待怎麼行?
我總不能娶個男人回家吧?
”
楊瀾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頓時面色羞紅,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咬牙道:“鬼才嫁給你!
”
“鬼我才不要呢,”李亮把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笑着說:“我隻要你。
”
“之前還說不想占我便宜呢,現在又摟摟抱抱,算怎麼回事?
”
“沒辦法啊,我要是不占你便宜,你會不高興,要是又跟我鬧脾氣了怎麼辦?
”
楊瀾用力一跺腳,踩在他腳上,哼道:“叫你胡說!
”
李亮吃痛,卻沒有松手,心裡甜滋滋的,并咧嘴而笑:“現在不生氣了吧?
”
“還有點兒。
”悶悶的聲音傳來。
“那要怎麼樣才能消除你這一點的氣?
”
“那要看你表現了。
”
兩人膩歪了許久,終于徹底放下之前的隔閡與不快,楊瀾看了外面幫忙夜色一眼,才想起來還沒用過晚飯。
“你從軍營趕過來,應該還沒用晚膳吧?
”
李亮苦着臉道:“隻顧着過來哄你了,哪裡顧得上吃飯,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站都快站不起來了。
”
說着,好不要臉地貼上去,靠在楊瀾肩頭,“快暈過去了。
”
“少來!
”楊瀾把他推開,出門叫小蓉兩人擺飯。
不多時,兩個丫頭就端了飯食進來,一一給擺上,“左将軍過來之前也沒說一聲,奴婢們沒來得及去多買些酒菜來,若有怠慢,還望見諒。
”
李亮和善地笑道:“無妨,左右我也吃不了多少,有勞了。
”
兩人下去後,楊瀾咕哝道:“看來她們跟你确實不太熟。
”
“你可放過我吧,”李亮方才就注意到,這丫頭在觀察他,那樣子别提多認真了,“都說了她們是李濤的人,跟我沒關系。
”
楊瀾翹起嘴角,沒說話。
用過晚飯後,二人又坐在桌邊喝茶閑聊。
“你到底還要不要去軍營?
”李亮忽然問起。
“當然要。
”
“喲,又改變主意了?
”
楊瀾傲然道:“你管我?
”
李亮故作害怕,連連說:“不敢管,不敢管……”
幾日後,楊瀾正式到軍營,做了一名女兵。
這在軍中引起極大的反響,有的士卒因好奇,還特意到新兵營去看看這位稀罕的女兵。
當然,也有人認為女子當兵不妥,非但在軍中不方便,也會成為拖累,想勸李亮把人趕走,甚至有好些個将領都是這樣的想法。
楊瀾得知後,提出跟他們比試,倘若自己能打赢他們,就讓她留下,如若不能,她主動離開。
李亮自然沒意見,那幾個将領一開始還覺得一幫大男人欺負人家一個姑娘家,有失風度,有些猶豫,但經不住楊瀾一通激将法,還是答應了比試。
結果可想而知,楊瀾一個人就把八個将領都打趴下了。
之後,再無人敢多嘴。
就這樣,楊瀾作為新兵,在軍營站穩了腳跟。
南州南部的一個偏僻小鎮上,煙雨蒙蒙的天,街邊幾個行人快步穿行,楊柳随風拂擺,湖水被雨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楊志安坐在閣樓上,望着窗外的雨景,不禁歎出一口氣來。
到小鎮已經幾個月了,整日除了坐着看看書,再無其他事可做,一開始還覺得挺惬意,可時日久了,就難免感到枯燥乏味,漸漸的,竟又開始想念起當初在帝都忙碌的時光。
人呐,就是這樣,總愛想那些沒用的。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對着窗吃風了,想早點去見閻王不成?
”顧知夏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把一件鬥篷蓋在他身上。
楊志安轉過身去看她,笑得很無奈。
“你說話就不能好聽點?
什麼見閻王的,就這麼盼着我死啊?
”
顧知夏的臉更黑了,眉頭皺得緊緊的,目光如刀一般,簡直能将人千刀萬剮。
“再胡說八道,我就先一刀結果了你,省得以後生離死别,來麻煩我。
”
從來到南州後,楊志安體内的毒就複發得越來越頻繁,最近甚至還有了吐血的情況,整個人都因此消瘦下去,面色蒼白,連說話也顯得無力。
楊張氏和孩子們都不知真實情況,為不使他們擔心,顧知夏隻得撒謊說,是由于水土不服引起身體不适。
可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要是再沒有解藥,遲早要一命嗚呼。
“娘子,如果我真的去了,你會好好活下去的,對吧?
”楊志安握着顧知夏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問。
顧知夏撇開視線,沒好氣道:“當然,我會帶着孩子潇灑地活着,徹底将你忘了。
”
“要是那樣,倒好了。
”楊志安靠在椅背上,倏地歎息一聲,可是他知道,顧知夏不可能像她說得那樣潇灑。
活到這個歲數,要說遺憾,他倒是沒什麼,也沒多少放不下的,瀾兒已找到歸宿,不用他操心,母親有兩個孫兒要照顧,想必也不會過分為他傷悲,唯獨知夏……
顧知夏是他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