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轉過頭,向楊瀾這邊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
“你知道?
知道什麼?
”
“你的心事。
”
楊瀾詫異地看着他,心想,自己這段時間已經盡量隐藏心事了,這人還是個瞎子,怎麼能察覺什麼?
“我沒有心事。
”
“撒謊。
”流火輕笑一聲,心頭泛出陣陣苦澀,“最近我每天都聽得到你的歎氣聲,你還總是看着一塊玉佩發愁,皺眉頭比以往多多了,這難道也叫沒心事?
”
“你,你怎麼知道我拿着玉佩……”楊瀾心虛地看向腰間系着的白玉佩,這是當初分别前,李亮送給她的,這一年多來,不論走到哪裡,她都随身攜帶着,這段日子因為發愁,不知不覺總會拿着它睹物思人。
流火答道:“我也是聽鄭嫂說的,你還以為掩飾得很好呢,結果讓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
“這……”楊瀾登時怪不好意思的,耳根子泛了紅。
她原本确實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想不到……
“流火,我……”
“你什麼都不用多說,我都明白。
”流火打斷她的話,“如果要知道你已心有所屬,我當初壓根就不會追着你,但選擇是我自己做出的,不管結果如何,将來如何,我都絕不後悔。
”
楊瀾擡眸看過去,一時間心内五味雜陳。
這個人啊,還真是讓她不知該如何對待了。
沉默一陣,流火率先打破沉寂,嘴裡飄出三個字:“你走吧。
”
“什麼?
”楊瀾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滿頭霧水,蛾眉颦蹙起來,滿臉不解。
“你要我去哪裡?
”
“當然是去找他。
”流火故作輕松,又笑了笑,“找你的心上人,帶上念親,與他好好地過日子,那樣才不辜負大好時光,而不是跟我這個沒用的瞎子,在這裡耽擱歲月。
”
“說什麼呢?
”楊瀾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認真道:“你不是廢物,眼睛也未必就治不好,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
“可是我……”
“要是再說這種話,我可要生氣了!
”
楊瀾語氣不善,看來确實動了肝火,流火感動之餘,更多的是無奈,因為他很清楚,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出于愧疚,别無其他。
而他現如今這個樣子,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其他呢?
“好,我不說就是,但你既然想念他,就該去見他,我不希望成為那個,害得有情人不能見面的絆腳石,我會愧疚,你明白嗎?
”
“我,可是……”楊瀾本來還想說什麼,但又被流火搶先道:“你若再說不,我也會生氣的。
”
楊瀾忽然哽住喉嚨,眼眶微微濕潤,半天也說不出話來,流火越是善解人意,越是為她着想,她便越是愧疚,越是覺得自己不能離開,必須對他負責到底。
思索片刻,她颔首說:“好,我聽你的,去見他一面。
”
流火欣慰地點了點頭,可沒欣慰多久,就意識到什麼,皺眉道:“見他一面?
難道不是跟他在一起嗎?
”
“我們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呢,怎麼能在一起?
我可不是那種随便的人!
”楊瀾故意做出驚訝的語氣,“再說,我們分别這麼久,總不能剛去見面,就帶個孩子吧?
那他會怎麼想?
”
“所以,念親還得拜托你照顧,我去了還要回來的。
”
“你……”
“不必多言了,就這麼辦。
”楊瀾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了屋,獨留流火一人在夕陽下幹着急。
他本以為這回能勸得楊瀾徹底離開,自己也不必再拖累他了,沒想到這丫頭比他想象中的要執拗得多。
“原來,我真的就是個廢物,隻會拖累人……”
第二日,楊瀾一早就吃了早點,把念親交托給鄭嫂照顧,然後跟知會了流火一句,離開村莊,往王都而去。
從王都被攻陷後,剩下的幾個郡便陸續自動投降了,整個岐國都成了大榮的屬地,帝都的皇帝大喜,與朝中大臣商議後,開始派出官員前往岐國各地,實行大榮的統治。
而王都這地方尤為重要,需要有重兵長期駐守,且必須有能力者當這個地方官,把那些還有複國之想的勢力徹底解決掉。
而握有兵權,又身具魄力的李亮就很自然地被暫時任命為了這一帶的知府。
所以,半年快過去,李亮依然在這裡。
原來的王都如今已經更名為蔹城,在李亮與本地官員的共同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
楊瀾來到城内,打聽到州府府衙的位置,自行趕了過去。
但不巧的是,她趕到府衙的時候,李亮剛離開不久,據官差道,他回府吃午飯去了。
于是,她隻好又趕往李亮的府邸。
到了附近,楊瀾的心情忽然開始激動。
見到李亮的時候,該跟他說什麼呢?
又該如何跟他解釋流火的事?
他能否等她幾年,同意她去照顧流火?
如果他同意,又将要他等多少年?
她究竟要照顧流火多久才算把債還完?
這樣對李亮是不是太不公平呢?
楊瀾越想,越不知所措,腳步也跟着慢了。
到了門口,一時間竟猶豫着該不該進去。
還是把言語組織好了再進去吧?
于是乎,楊瀾又在附近徘徊了好一陣,肚子裡裝了一大段話後,準備進門。
不料這時候一陣車轱辘碾地的聲音由遠及近,舉目望去,卻見一輛華蓋馬車駛來,停在了李府門口。
這麼不巧,居然有客上門?
楊瀾正有點愁,一身着錦裙的女子挑開了簾子,由侍女扶着下來。
那女子身段窈窕,面若桃花,端的是傾國傾城之姿,且從穿着舉止,以及乘坐的車駕來看,此女應該還大有來頭,出身顯貴,恐怕是當地貴族家的女兒。
這小姑娘來找李亮作甚?
楊瀾眼看着人進了門,心裡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着急。
李亮如今也算是身居高位了,年紀又輕,年輕一輩裡,能與他相提并論的,天底下也沒有幾個,如此優秀的人,哪個姑娘見了不動心?
不行,她不能在這裡幹站着,得做些什麼才成。
放眼在四下望了望,楊瀾轉到側門這邊,翻上院牆,偷偷潛進了府裡。
李亮這座府邸要比當年在帝都的那座寬敞奢華不少,楊瀾在裡面轉了将近半個時辰才摸清花廳的位置。
本以為貴客上門,李亮肯定會在花廳招待,可萬想不到的是,經過後花園時,卻在不遠處花簇後面的涼亭中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還有……那躺在他懷裡的粉裙美女。
頓時一股怒火升騰而起,直接楊瀾燒得外焦裡嫩。
一直以來她一直認為李亮是個正人君子,不是那些愛好美色,喜歡亂來的官家公子能比,現在看來,人們常說的“男人都一個樣”所言不假。
楊瀾看李亮不但沒放開那女子,竟還将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出涼亭,瞬間更是怒火攻心,邁開步子就要上前找那個渣男理論。
可忽然間,流火的身影在腦海中閃現,緻使她倏地停了下來。
就算她沖上去了,又能跟李亮說什麼呢?
他們雖然定情,卻未有正式的承諾,更未曾有婚約,李亮有權力找别的女人。
況且在這個世界裡,縱然成了親,男人也可以有多個女人,這是他們的特權,就算女人不同意也沒用。
另外,她還要回去對流火負責,難道她要逼迫李亮等她麼?
看他這樣子,顯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既如此,又何必過去做這煞風景的傻子?
思來想去,楊瀾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心說:“或許,我跟李亮注定還是有緣無分吧?
也罷,也罷……”
看着那兩道身影走遠,淚水也逐漸模糊視線。
不多時,後面傳來腳步聲,楊瀾趕忙擦了擦眼淚,閃身鑽入桃林之中,再翻牆出了李府。
此時客院這邊,李亮抱着女子進屋,将她放在座椅上,站直身子退開兩步,神色肅然道:“方才情急,冒犯了郡主,還望恕罪。
”
話語中透着濃濃的疏離,目光低垂,不正面看座上的人。
“是我自己不小心,好好的也能把腳崴了,害得将軍照顧,失禮了。
”秦陽郡主忍着疼,擠出一絲微笑。
方才她本想起身告辭來着,誰曾想腳下一歪,竟然栽倒下去,幸虧李亮及時接住,否則肯定得摔成重傷。
李亮瞥了她一眼,依舊不大自在,男女授受不親,方才他抱她走這麼長一段路,還被幾個下人看到,已經是于禮不合,現在絕不該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否則定會傳出謠言,對他對郡主的名聲都不好。
“郡主且先忍忍,我這就去叫人請大夫來。
”
“不必麻煩了,隻是崴了一下而已,歇歇就好了。
”秦陽郡主連忙阻止道。
李亮還是堅持:“不好,郡主畢竟金枝玉葉,若在我府上受了怠慢,回頭我不好跟令尊交待。
”
說罷即立刻出了門。
秦陽郡主露出落寞的神色,無奈搖頭。
李亮真是把她當瘟神一樣看待啊,多留一刻也不願意,唉……
事實上,她也知道他心裡頭有人,隻是實在忍不住想見他,多跟他說話,所以還是厚着臉皮,一次又一次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