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用衣袖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幹淨,轉身出門,到了屏風邊上,又警告道:“以後最好少出門,若是讓我碰見了,下次直接要了你的狗命!
”
“是……”沈貴嫔咬牙應承,把滿腔的憤恨與驚恐都壓下。
待他走遠,才敢下床找藥處理傷口。
在此之後,沈貴嫔果然沒再敢出門,一來,她的臉傷了,需要時間休養,二來那人的身份她沒弄清楚,敵人在暗,她在明,怕真會被他奪了性命去,所以隻能窩着。
而流火依舊每天蹲守長門口,緊緊關注裡面的情況。
雖然他始終進不去,見不到楊瀾,但能這樣守着,他的心就安定一些。
長門之内,楊瀾還跟往常一樣生活,每天照顧念親,洗洗衣服掃掃地,再給自己臉上的傷口上上藥,幾乎做的事都是一樣。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嘗試過逃跑,隻可惜守衛看守得太嚴,她又帶着孩子,根本跑不出去。
沒辦法,隻能暫時打消這個念頭,走一步看一步。
一晃三個多月過去。
這天早上,楊瀾坐在梳妝台前,望着自己右臉上這道又長又可怖的疤痕,不禁歎氣。
其他的傷痕都褪了,就是這條疤,遲遲沒有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永久留在臉上。
她雖然并不是十分在意,但總得為别人的眼睛着想一下不是?
别人看到臉上一道疤的人,可不得吓一跳?
另外,她最擔心的就是,回大榮後,讓爹娘看到這副模樣,該如何交待?
兀自感歎了一陣,楊瀾又抱着念親出門溜達,行至長門口附近,忽然聽到守衛在議論什麼。
“聽說了沒?
大榮軍已經打到耀城了,恐怕不日就要朝王都打來,咱們岐國恐怕真要滅亡了。
”
“噓!
”另一人壓低聲音,斥道:“你不要命了,說這樣的話,要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傳到大王耳朵裡,還不砍了你的腦袋?
”
之前那人說道:“怕什麼?
大王人又不在王都,還在耀城呢,不過一句話而已,哪能傳到他耳朵裡去?
”
“小心隔牆有耳!
”
“我才不怕,我說的也是事實,不是嗎?
岐軍節節敗退,連大王親自上陣也不頂用了,看來我軍是氣數已盡,注定守不住這國了。
”
說着,幾道歎息聲傳出。
沉默一陣,又有人說:“如果岐國真亡了,咱們這些人哪裡還有出路?
恐怕隻能淪為大榮的奴隸,天天遭受欺淩。
”
“那也未必,”有人反駁道,“聽說大榮軍一路占領城池後,待岐國官員和百姓都極好,不但沒有滋擾百姓,還幫助幾個地方修建了城牆和房屋,各地的官員也都保有原位呢。
”
“哦?
當真有這麼好?
若真是如此,說不定咱們到時候即便做不成宮中内衛,至少也能入軍混口飯吃了?
”
“嗯,總之應該不至于太慘。
”
聽完這段對話,楊瀾的心情忍不住激動起來。
大榮軍就要打過來了,待攻破王都,她就得自由,可以離開這鬼地方,回去跟爹娘團聚了!
“太好了,念親,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自由啦,哈哈……”
小家夥見她笑得開懷,也跟着咧開嘴,呀呀地笑開,兩隻小手還去扒拉她的頭發,越發不安分。
“哎喲,我的頭發都要被你扯完了,别扯了,想要我變成秃頭不成?
你個壞小子!
”
楊瀾故意擺出不悅的神色來,結果不但沒有吓住這孩子,反而讓他玩得更歡。
既然大榮軍快要打到王都,楊瀾也就沒必要再絞盡腦汁地想辦法逃離王宮,隻需等着那一天的到來便是。
又是兩個多月後,大榮軍抵達王都城外。
兵臨城下,文武百官驚惶,百姓更驚惶,不少人都鬧着要出逃,但景天照早已下令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誰也沒能逃成。
消息早已傳進宮裡,宮内也是人心惶惶,很多宮人甚至妃嫔都暗地裡在謀求後路,隻有北宮這裡一如往常地甯靜。
夜裡,念親已經睡着了,楊瀾坐在門前的石階上,仰頭望着蒼茫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翹起嘴角。
春天來了,花兒開了,空氣中都是花香,哪怕她這裡并沒有栽花,自遠方随風而來的香氣卻一點也沒消散。
終于,她終于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重獲自由了。
李亮,你可要加油啊,盡快把王都打下來……
與此同時,城外營地。
楊志安和顧知夏兩人正站在營帳門口,看着同樣一片夜空,隻不過他們并不像楊瀾那樣樂觀,相反,他們都心事重重。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路打過來,是李亮這個主帥用兵如神,指揮有方,卻不知有楊志安這個軍師在幕後運籌帷幄。
李亮确實是個優秀的将才,但若論統兵打仗,與楊志安這個更有經驗的人相比,他還差了一些,事實上,若非一開始就有楊志安在幕後坐鎮,李亮也不會接下統帥這個大任,更不會同意攻打岐國。
而楊志安本來已經隐居,不再過問國事,更不該再踏足軍營,領兵打仗,因為一旦被小皇帝發現,那就欺君罔上的大罪,禍事難逃,之所以冒險,除了為永遠消除岐國這一心腹大患,還邊境百姓一個安定之外,還是為了救女兒。
然而,這一路打過來,四處打探,卻始終沒能探尋到楊瀾的半點消息,現在隻有一種解釋,她被困在了王都之内,在景天照手裡。
景天照跟他們夫妻倆有莫大的仇怨,豈會善待他們的女兒?
現如今兵臨城下,恐怕更是會拿瀾兒開刀,指不定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這就是他們二人此刻最為擔憂的一點。
“也不知瀾兒現在如何了,是否過得好,是否被欺負,那孩子雖然有武藝在身,但有時候總是缺根筋,也不會保護自己,我真的很擔心。
”
顧知夏滿臉愁容地說着,倏地歎了口氣,眉頭都皺到一塊兒去了,心裡更是自責萬分,畢竟當初是她讓瀾兒深入虎穴,才有了現在的局面,倘若瀾兒有個不測,她這個當娘的還怎麼活?
楊志安轉過身來,将她肩頭的鬥篷收緊一些,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不要太過擔憂,現在岐國都城已經被圍,景天照絕不敢傷瀾兒,畢竟她可是一個談判的籌碼,他不可能親手葬送,另外,瀾兒雖然偶有迷糊,但在大事上面,很有分寸,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相信一定會有自保之法。
”
“你真的這麼認為?
”顧知夏擡眼看着他,眸中盡是狐疑。
她還不了解這人嗎?
就知道說好話安慰人,其實自己心底裡還不知道怎麼擔憂呢。
楊志安卻笑了笑,坦蕩地與她對視:“我當然是這麼想的,瀾兒是誰?
她可是你的女兒,跟你一樣鬼主意多得很,且從不會吃虧,她在外面行走,我一直都不怎麼擔心。
”
顧知夏輕歎一聲,頓了頓,又問:“假如,景天照拿她做人質,要與咱們做交易,孩如何?
”
沉默一陣,楊志安措着詞答道:“雖說此番我本就是為救瀾兒而來,但若是真到了要在家與國二者之間選擇一個,那麼我……”
“你會選國,是不是?
”顧知夏看着他的眼睛,替他把後半句話說了出來,語氣是十分平靜的,顯然她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麼。
“知夏,我不是個好父親,對不對?
”楊志安看似是在問對方,實際卻是在問自己。
他一直都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和丈夫,但又一直反省,還一直改不了。
國與家之間,他分得清孰輕孰重,倘若能兩個都選,那當然最好,而大多時候,這兩者是不能同時選的。
“很多時候,不是你不想做個好父親,而是你根本沒得選,這點我明白,所以,我不會多說什麼,但是,我依然希望,到時候若真有那種情況出現,你可以盡量多為瀾兒考慮。
”
這是顧知夏能做出的最大的理解與體諒。
楊志安點頭:“當然。
”
這時候,涼風襲來,吹起旌旗獵獵作響,饒是身上披了鬥篷,顧知夏還是被吹得打了個顫。
“天冷了,進去吧,别着涼了。
”
“好。
”
兩人随即相攜而入。
另一邊,主帥營帳中,李亮正端坐在書案前怔愣出神,案上擺着剛送來不久的軍務文書,可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滿心都是對楊瀾的惦記。
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從分别到今日,已經過去一年多,她沒有半點音信,哪怕這幾天他派人出去打聽,也依舊杳無音訊。
她倘若不是早就被人困住,關了起來,便就是已經……
唉,希望不是後面一種。
他握緊案邊,深吸了一口氣,摒棄雜念準備做事時,有人匆忙走了進來。
“啟禀将軍,據斥候回報,東城門那邊有異動,敵軍似乎有襲營的動向。
”
“襲營?
”李亮微微皺眉,這個時候岐軍想襲營,倒也不稀奇,畢竟城内兵力有限,死守很難,景天照或想放手一搏也說不定。
“傳令,中軍升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