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那邊遲遲沒有動靜,楊志安反而有些不安。
景天照在他手上吃了虧,必定會大怒,急着報仇,前段時日日夜攻關,就是他急躁的表現,但這幾天突然後撤休整,沒了一點響動,隻有一個可能,他在醞釀什麼陰謀。
這天黃昏,楊志安從外面巡視回到軍營,正欲往中軍帳去,一個士兵突然沖過來,神色匆忙道:“丞相,不好了,火營那邊幾個兄弟打起來了,隻怕是要鬧出人命,您快過去看看吧!
”
聞言,楊志安當即下馬道:“快帶我去!
”
士兵領着他,快步往火頭營的方向趕,因楊志安心裡還裝着事,未曾多想,直到發現自己被帶到無人之處,卻并不是火頭營時,才猛然一驚。
“這裡不是火營,你把我帶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盯住這士兵,厲聲質問。
對方停住腳,回頭來看,臉上是一片陰鸷。
“我是來取你性命的!
”
“什麼……”楊志安心裡涼了半截,下意識往後退出兩步,掌心沁出冷汗,“你不是我大榮将士,你究竟是什麼人?
”
“我是岐王派來的人!
”士兵說着,拔出腰間的劍,“隻要殺了你,大榮三軍必定軍心大亂,我軍便可趁機攻克西林和嘉林兩關,再長驅直入,攻占勻州城池,而我,會是岐國的大功臣,從此飛黃騰達!
”
楊志安努力保持冷靜,但還是忍不住手腳發抖,額上冒冷汗。
現在這裡沒人,他絲毫不會武,如何能逃脫得了一個殺手的魔爪?
“你若放了我,肯歸順大榮,我皇一定會給你封官進爵,令你比在岐國更加風光。
”
士兵惡聲惡氣地啐了一口,目露兇光:“老子才不稀罕做你們大榮的官呢,受死吧!
”
長劍揮來,楊志安隻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躲閃,然而他并非習武之人,身手不如對方敏捷,好幾次都險些被砍到,最後胸口被劃出一道血口,跌倒在地上,再也跑不動。
“大榮的丞相,死在我的手裡,傳出去我的名聲可就大了,哈哈……”士兵大笑兩聲,揮劍朝楊志安的胸膛刺下去。
不料就在這時,“咻”的一聲,一支箭破空而來,射中士兵的手臂。
“啊……”士兵嚎叫一聲,劍掉在地上,擡頭一看,幾個大榮将士跑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李亮。
“大人,您怎麼樣?
”李亮連忙扶起楊志安,焦急地看着他,見他胸口受傷,趕緊吩咐道:“來人,去喚軍醫,快去!
”
楊志安勉強維持清醒,喘着氣道:“别讓那刺客跑了,抓住關起來,先别殺。
”
“您放心,我會處理。
”李亮領了命,将他交給士兵,自己則帶着幾個部下,去追那刺客。
楊志安感覺傷處越來越疼,像有無數根在紮一般,且眼前視線越來越模糊,很快就要昏過去,可他受的這一劍并不在要害,且傷口不深,按理來說,不會這麼嚴重,這是怎麼一回事?
人被送回中軍帳時,顧知夏剛剛得知消息,正要出去尋,就看見幾個士兵将楊志安擡了進來。
“志安,志安!
”
士兵道:“丞相昏過去了,得先讓軍醫來治傷才行。
”
顧知夏跟着走到床邊,發現楊志安的嘴唇竟隐隐有些發紫,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上心頭。
軍醫很快被拽來,他先給楊志安清理了傷口,再敷上外傷藥,血漸漸止住了,面色卻慢慢凝重起來,趕緊從藥箱裡拿了一顆黑乎乎的藥丸給他服下。
“太醫,丞相的傷勢如何?
會不會危及生命?
”顧知夏急忙問道。
軍醫先是歎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他的傷本來不算嚴重,可是那刺客的劍上抹了毒藥,那藥不知毒性如何,會否危及生命,老夫現在也說不清楚。
”
果然……顧知夏聽見自己腦子裡嗡的一聲響,眼前一陣暈眩,幾乎要站立不住。
楊志安是軍中主帥,這個節骨眼出事,軍心肯定大亂,要是敵軍來襲,可如何是好?
顧知夏把事情權衡一遍,勉強維持鎮定,對軍醫道:“丞相的情況不得對任何人說,對外隻說他是受了點外傷,不用多久便能痊愈,聽見了嗎?
”
軍醫明白其中利害,趕忙颔首應諾,然後拿上藥箱回去想辦法配制解藥。
士兵們都守在軍帳門口,顧知夏也坐在床邊守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還在昏迷中的人,濕潤了眼眶。
她知道,她就知道,一旦再入朝,他們就不會有好日子過,這才過了多久,楊志安便又倒在了榻上。
楊志安放不下國與民,放不下對先帝的承諾,注定了這輩子都不會安生。
到了半夜,顧知夏正打盹兒,忽然聽見有人說話,猛地睜開眼一看,楊志安正蠕動嘴唇,嘴裡念着:“水……”
顧知夏趕忙倒了水,小心地喂給他喝。
“感覺怎麼樣?
”
楊志安緩慢地張開眼,眼珠轉動幾圈才将視線定在顧知夏身上。
“知夏……現在什麼時辰了?
”
“都已經半夜了。
”顧知夏見他能說出話來,總算有所好轉,也安心一些,“你昏睡了幾個時辰,可把我吓壞了。
”
“對不起,”楊志安握住她的手,“又讓你擔心了。
”
當時他從外面回來,一心隻琢磨着怎麼退敵,沒注意到那士兵的異常,這才稀裡糊塗地跟着他去了,結果差點丢掉性命。
“那刺客抓到了沒?
”
顧知夏答道:“抓到了,李亮已經派人将其看守起來,你放心。
”
“那就好。
”
“傷口疼不疼?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
楊志安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不是很疼,還挺得住,不過現在沒什麼胃口,還是先不吃了。
”
“那你就躺着,好好休息。
”顧知夏把被褥往上拉了拉,柔聲說道,“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軍中事務就先别管了,交給李亮處理吧,他是你一手培養出來的,對他,你該放得下心。
”
“嗯,放心。
”楊志安眯了眯眼睛,又說:“對了,太醫怎麼說?
我的傷,多長時間能好?
”
說起這個,顧知夏的心便猛然一抽。
本來想先把實情瞞住,免得楊志安擔心,但随即她又想,楊志安是個十分敏銳的人,就算不告訴他,他自己恐怕也會有所察覺,與其讓他自己猜來猜去,還不如告訴他。
“那刺客的劍上抹了毒藥,你現在雖中毒不深,但毒素蔓延至全身,到底對身體有損害,現在不隻是養傷的問題,還要解毒。
”
楊志安并沒感到吃驚,反而終于弄明白了,為何昏厥前身體會覺出異樣。
“太醫可否能制出解藥?
”
“應該可以吧。
”顧知夏也正擔心這個事,太醫一個時辰前來過,說楊志安所中的,乃是岐國獨有的一種叫做紫尾草的毒,解藥很難配得出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跟岐王要。
但景天照怎麼可能乖乖把解藥交出來?
沉默一陣,楊志安道:“既然是岐王派人來殺我,那想必他現在正等着刺客回去複命,就盼着我死呢,咱們不如來個将計就計。
”
“你是說……”
“明天讓人放出風去,就說我毒發身亡了,軍心大亂,同時,叫李亮把那刺客放了,好讓他回去給岐王報信。
”
這的确是個好計策,顧知夏點了點頭,說:“好,就按你說的辦,不過,你要好好休息,之後的事就交給李亮去辦。
”
“好。
”
天蒙蒙亮的時候,顧知夏把李亮叫了過來,把楊志安的計劃說與他聽,囑托他好生辦事。
很快,楊志安身亡的消息就在軍中傳開,甚至傳出了軍營去。
當天晚上,由于士兵看守“不嚴”,刺客逃出軍營,連夜返回岐軍大營。
“你說什麼?
楊志安真的中毒死了?
”景天照面露喜色,但又不敢太輕信,揪住刺客的衣襟,再次确認:“你确定?
不會是你謊報功勞,來騙我的吧?
”
刺客連忙道:“小人怎麼敢?
我确實刺中了楊志安,還看見他當場倒下去,紫尾草的毒毒性強,隻要一點點,就足以要人性命,他撐了一天已經算不錯了,小人逃出來的時候,大榮軍營已經挂上了白幡。
”
“好,”景天照連連叫好,眸子放光,“太好了,楊志安身亡,大榮三軍大亂,正是我軍進攻的大好時機!
”
他激動地來回踱步,暗暗搓手,“來人,升帳!
”
大榮這邊,一大早中軍帳也在議事,裝死裝了幾天的楊志安終于出現在諸将面前,并說出作戰計劃,頓時人心大振。
據打探,岐軍那邊已經有動靜,楊志安估摸着,最遲明天晚上敵軍就會來襲,于是事先設好埋伏。
第二天的晚上,岐軍果然來襲,不過,在楊志安的指揮下,大榮軍早就等候在路上,岐軍的三路人馬,有兩路都遭到伏擊,幾乎全部覆沒,而由景天照親自帶領的主力軍直奔西林關,與大榮軍正面交戰。
結果,岐軍大敗,景天照發現中計,倉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