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得遠，但是外面的事情，顧清碧他們這些鄉下人都是知道的，趕場的時候，沒少聽那些從城裡來的人說起哪個哪個又因為什麼什麼被批鬥，被割了資本主義的尾巴。

　　“郁、錦程被鬥了？
那你爸爸呢？
”

　　顧清碧問着孫女，卻擡起頭看向了葉春華。

　　“媽，我……我辭職了，這次不是回來看你們，而是搬回來住。
”

　　哐一聲，顧清碧手裡的木盆脫手，重重砸在了地上。

　　“搬回來？
你這……你這說搬就搬，你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聲？
你自個兒看看，看看你們那房子，你們常年不在家裡住，已經破得沒個樣子，要不是我隔三差五過去轉轉，隻怕現在都垮了吧。
你自己看看，那屋子現在能住進去嗎？
你啊你，枉你都當爹十幾年的人了，怎麼還跟以前一個樣，辦事不靠譜！
”

　　顧清碧一通吼，葉春華的臉色有些挂不住，尤其是身邊還有三個小輩在，他媽就不能給他留點兒面兒嗎？

　　章素雯卻有些舍不得丈夫挨罵，明明很怵顧清碧，卻還是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媽，你也别罵春華，事出突然，您不知道，要不是蓁蓁機靈，要不是他辭職得快，說不定他也跟郁大哥一樣了。
”

　　提起郁錦程，章素雯又急忙回過頭，歉疚的看了一眼宋瑞香和郁菡。

　　倆人臉色果然有些難看，但也明白章素雯沒有惡意。

　　顧清碧睨了一眼章素雯，白了一眼葉春華，拉過了葉蓁蓁和郁菡母女，“一大早上就從市裡走的吧？
現在肯定餓了，走走，我給你們做點兒吃的去。
”

　　“那……蓁蓁她爸媽……”宋瑞香回過頭，看了看葉春華和章素雯。

　　“他們有主意得很，那用得着我老婆子來安排啊，哦對了，蓁蓁，那個搬東西的小夥子是誰呀？
你去把他也叫過來吧。
”

　　葉蓁蓁聞言，忙點了點頭，從顧清碧懷裡鑽了出來。

　　“爸，媽，你們先進去吧，吃點兒東西之後再看看怎麼弄。
我奶沒有惡意的，她也是替咱們擔心。
”

　　葉蓁蓁這麼說，葉春華和章素雯卻是不大信的。

　　“你奶都快氣死了，我們……我們倆還是先不進去了，走，咱倆先把東西搬下車再說吧。
”

　　章素雯催促着葉春華，葉春華也拿不準自己老娘的意思，就準備聽婆娘的。

　　結果剛一轉身，就被葉蓁蓁給拽住了。

　　“媽！
你倆現在去搬東西，我奶會更生氣的。
”

　　章素雯仍然一臉不信，葉春華抿了抿嘴，歎了一口氣。

　　“你奶氣我幾次大事都沒跟她商量呢，尤其是生二胎這件事……”别看葉春華看起來一臉謙和，平易近人的樣子，其實身上反骨挺多的。

　　年輕時候，老太太并不贊同他讀書，甚至用很誅心的話激将過，他愣是沒放棄。

　　還有娶妻，帶着妻兒進城……

　　現在又多了一件，辭職搬家！

　　葉蓁蓁看着葉春華苦惱的樣子，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其實葉春華細數的這些事兒，隻有生孩子的那件才是顧清碧的心病。

　　“爸，你根本不懂我奶奶，你讀書，結婚，工作的事情，我奶奶雖然跟你反對過，但哪次最後不是遂了你的心願？
她仔細想想，她從什麼時候才又把這些話酸溜溜的挂在嘴邊，對你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

　　從什麼時候起？

　　“還不是從你出生以後，你奶嫌棄你是個閨女，而我生你的時候情勢危險，你爸怕我有事，這些年就沒敢讓我再生……”

　　以前的葉蓁蓁，因為章素雯的教導，以為顧清碧不喜歡自己，所以對顧清碧并不親近。
顧清碧看着小丫頭片子每次回來都跟她爸媽黏黏糊糊，自然不會有多疼她。

　　如此一來，也坐實了她心裡認為的奶奶不疼她的說法。

　　可今天葉蓁蓁親自試了一下，并不是。

　　“媽，你這話不對，我奶嫌棄你不生二娃，但她并不嫌棄我。
剛剛我奶還拉着我的手，要給我做好吃的呢。
”

　　女兒這麼一說，葉春華倆口子不由對視了一眼。

　　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這次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你們先進去，等會兒我幫你們跟我奶讨答案，我先去叫陸大哥過來休息會兒。
”

　　說完，轉過身，颠着步子搖頭晃腦的跑向了陸昱珩。

　　“陸大哥，開了大半天的車，你先進屋歇會兒吧，等會兒吃飽了再來搬也來得及，反正我們家的房子還沒收拾，搬下來也不知道放哪兒呢。
”

　　看着陸昱珩搬下來放在院壩邊上的一堆東西，又看了看幾乎沒有空出來多少的車子，葉蓁蓁不由慶幸。

　　“還好有陸大哥你借來的車，不然的話，這麼多東西，我們恐怕搬不回來。
”

　　“是多虧有車，還是多虧有我啊？
沒看出來，你們東西還挺多的。
”

　　陸昱珩放下了一箱子書，轉過頭揪住了衣擺，朝着自己的額頭抹了一把。

　　但他身上的衣服差不多也全濕了，抹一把根本沒用，葉蓁蓁見狀，急忙從自己的荷包裡摸出了自己的帕子遞給他。

　　“用這個擦擦吧，走，先進屋，我再給你打點水洗洗臉。
”

　　“好。
”陸昱珩接過帕子，看葉蓁蓁已經轉身走了，忙把帕子團在一起，揣進了褲兜裡。

　　顧清碧是個手腳麻利的老太太，農村也沒有什麼招待客人的好東西，幾個雞蛋打一大碗湯，一個人丢一碗面條，都已經算是體面的了。

　　很快，葉蓁蓁等人一人分到了一碗，圍在桌子上，吃得呼啦啦的響。

　　“媽做的雞蛋面就是好吃，我都好久沒吃了。
”

　　葉春華喝着吃完面後餘下的番茄雞蛋湯，煞有介意的回憶着。

　　“每次回來都跟趕場一樣，怪我不煮給你們吃嗎？
現在好了，以後不走了，還怕吃不着？
别到時候嫌棄就行了！
”

　　言外之意，是接納他們回家的，也還會煮飯給他們吃。

　　“怎麼會，肯定不能的。
隻是兒子不孝，一把年紀了，還要回來拖累你老人家。
”

　　說到這裡，葉春華剛剛那點意猶未盡的感覺，頃刻間散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