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身後一片安靜，宋瑞香忍不住舒了一口氣，叩響了手邊的木門。

　　很快，木門開了一條縫，郁菡趴在地上，脖子高高昂起，差點兒叫出聲來。

　　可宋瑞香動作很快，那門剛開了一條縫，宋瑞香就順勢從門縫裡擠進了門，那一刻，如果光線夠亮，一定可以看到郁菡臉上的血色以怎樣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她媽……怎麼會變成這樣？

　　雖然夜裡一路走來七彎八拐，可郁菡向來方向感強烈，即便她跟着宋瑞香又緊張又冷分散了不少精力，可她還是輕而易舉辨别出，這茅草屋的主人是誰。

　　這茅草屋的主人，是村長家的大哥王天财。

　　幾年前大饑荒的時候，餓死了好多人，這王天财的媳婦是個狡猾人，也是個心狠冷血的，趁着那會兒家裡還有點餘糧的時候，就偷偷裹了家裡的一切跑了，撇下了王天财和兩個孩子。

　　再後來，兩個孩子在饑荒年被餓死了，整個家裡就剩下了王天财一個人。

　　被女人欺騙抛棄，加上一雙兒女的離開，磨滅了王天财的鬥志，從此變得渾渾噩噩起來，再也不求上進，日子得過且過。

　　村長王天成不是沒想過再給他讨一個媳婦，可看着他落魄的樣子，哪個女人願意？

　　哪怕他是村長的大哥，也一樣被人瞧不起。

　　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不長進，陷入了惡性循環。

　　郁菡明明記得，回村子後才碰到他的時候，宋瑞香明明對他是一臉鄙夷的。

　　現在怎麼……

　　郁菡紅着眼咬着唇，有些不甘心相信宋瑞香是那種人。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她咬着牙從地上爬了起來，蹑手蹑腳朝着茅屋窗戶邊靠近，想要看看宋瑞香到底來找那人做什麼。

　　可還沒等她走近，宋瑞香支離破碎的低吟和着男人隐忍低沉的吼聲就傳進了她的耳朵。

　　轟！

　　那一刻，郁菡直接膝蓋一軟，重重的跪在了腳下的軟泥地上。

　　雖然她還隻是個姑娘家，可這種聲音她卻不陌生。

　　還在城裡的時候，因為她的房間緊挨着父母的，這種聲音她曾經聽到過不少次，雖然有些不同，但裡面的情形長大懂事的她卻已經能夠明白。

　　她媽，居然跟那個王天财好上了！

　　為什麼？

　　郁菡咬着牙，手指深深的陷入了泥地裡，滿眼猩紅的望着眼前黑漆漆的茅屋。

　　為什麼？

　　媽，你這麼做，讓我，讓我爸情何以堪？

　　那一刻，郁菡忽然升起一股對自己的厭惡。

　　她為什麼今晚要失眠？
她為什麼要跟出來？
她為什麼要靠近這裡？

　　為什麼……

　　就這樣，郁菡就這樣趴在地上，仰頭看着茅草屋，整個人俨然快成了雕像一般。

　　屋子裡卻忽然響起了說話聲。

　　“瑞香，明晚也來我這兒吧。
”

　　“不行！
明天過年，我要陪着菡菡守歲。
”

　　“家裡就你們娘倆，有什麼可守的？
大過年的，我一個人怪沒意思的，你過來，過來陪陪我。
”

　　“你也知道明天過年，我要陪着菡菡。
”

　　王天财一開始還耐心的哄着，可聽宋瑞香怎麼都不肯答應，忍不住染上了幾分戾氣。

　　“你要是不過來，那以後就别來求我了！
”

　　很快，屋子裡傳來了宋瑞香的低泣聲，驚醒了呆若木雞的郁菡。

　　“你明明說好的，每個禮拜隻來兩天，這個禮拜已經兩天了，我每次過來都怕被菡菡知道，你卻還要逼我，你這是想逼死我嗎？
”

　　“可我說我願意娶你，你又不願意！
明天過年，你就不能來陪陪我，你白天陪她，晚上陪我怎麼了？
”

　　王天财的口氣有些氣急敗壞，也有些怨念。

　　他是有誠心娶宋瑞香的，也願意幫着宋瑞香養郁菡，可宋瑞香雖然願意和他睡換好處，卻不願意嫁給他。

　　她甯願跟他偷偷摸摸，也不願意光明正大。

　　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郁錦程那個死鬼，他真不知道那人有什麼好！

　　“你願意娶我，可我還是個有男人的女人，我怎麼能夠嫁給你？
菡菡她爸是去勞改了，又不是不在了，我……我怎麼可以嫁人？
”

　　說着，宋瑞香繼續哭哭啼啼起來。

　　屋子裡男人再也沒有說話，隻有一陣啪啪啪的聲音不斷從屋子裡傳來，以及宋瑞香的低吟聲。

　　“行了行了，不願意過來就算了。
你這婆娘就是傻，郁錦程那個沒用的都護不住你，你還等着他幹什麼？
都說他有本事，可關鍵時候，幫你幹活的，讓你爽的，還不都是老子！
”

　　“嗚嗚嗚……”

　　*

　　這一夜，對郁菡而言，是噩夢，宛若滅頂之災般的噩夢。

　　爸爸遠在他鄉不知處，是生是死兩茫茫，母親卻為了母女倆能夠偏安一隅，委身給了一個那樣的男人，偏偏她連跳出去當場揭發都不能。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的家裡，隻知道整個腦子都一片空白，什麼都裝不下。

　　因為不能連着去兩天，有些惹惱了那人，宋瑞香被他可勁的折騰了整整半夜，天亮之後，才偷偷摸摸溜回了家。

　　可手裡摸着那男人塞給她的兩塊錢，可以給菡菡買一件衣服了，她又覺得值得了。

　　這世道，這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熬多久。

　　但是既然她還在，她就想盡力的保全菡菡。

　　“菡菡，你怎麼了？
今天怎麼這時候了還沒起？
”

　　回到家，本以為郁菡該起了，可沒想到郁菡居然還坐在床上發着呆，但衣服又是穿好的。

　　宋瑞香隻以為郁菡是哪裡不舒服，忙上前用手探郁菡的額頭。

　　卻被郁菡一巴掌拍開了去。

　　宋瑞香手背一疼，忙低頭看向女兒，“菡菡，你到底是怎麼了？
”

　　“你去哪兒了？
”

　　郁菡已經坐在床上掙紮了很久，到底是裝作不知道還是捅破窗戶紙，她難以下決定。

　　可在看到宋瑞香朝着她本來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心裡有股火氣，根本壓不下去！

　　“我……我出去走了一圈啊。
”

　　“你到底去哪兒了？
”

　　郁菡的聲音透着寒冷，讓宋瑞香心底一驚，眸子微睜看着郁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