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葉蓁蓁正想解釋，楊華明卻拽着她急急忙忙上了河岸。

　　“蓁蓁，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怎麼會和那人在一起？
”

　　楊華明的臉色有些暗沉，眉頭也微微皺着，讓葉蓁蓁覺得有些迷惘。

　　“楊叔，那位大爺是什麼人啊？
”

　　“這個你不用知道那麼多，反正他不是個什麼好人，你以後再見着他記得離遠一點就是了。
好了，你割的草呢？
你這衣服濕透了，跟我回家換身衣服再來上工吧。
”

　　什麼人會讓楊華明提都不願意多提，重活一次的葉蓁蓁不難想到。

　　她回過頭，朝着坐在河邊那抹單薄削瘦而佝偻的背影看了一眼，眸子裡閃過幾分恻隐。

　　“楊叔，那人叫什麼名字？
是從哪兒來的？
你跟我說說吧，他剛剛跳了河，我不知道他的身份，跟着跳下水把他給救上來了。
”

　　楊華明背着大半簍子的青草在前面走着，阮振華在長平村已經待了這麼多年，除了批鬥會上永遠一言不發以外，倒是從來沒有給他添過什麼麻煩。

　　可葉蓁蓁的話一出口，楊華明的腳步頓時就停了一下。

　　“你說什麼？
他……他想尋死？
”

　　“嗯，我救了他，他還罵我多管閑事。
楊叔，他是被下放到村子裡來勞動改造的壞分子嗎？
那我救了他，我是不是也成了壞分子？
”

　　葉蓁蓁睜着清澈的大眼，朝着楊華明不解的問着。

　　楊華明看了葉蓁蓁一眼，抿了抿唇角，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不知者不怪，你舍身救人到底是一件好事。
隻是蓁蓁，那人不但是個壞分子，而且是個冥頑不靈的壞分子，六七年起就來了長平村，批鬥了無數次，可他從來沒有松口承認過自己的錯誤。
你還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記得離他遠一點就是了。
”

　　聽着楊華明苦口婆媳的話，葉蓁蓁雖然覺得心裡一片冰涼，但與此同時卻又覺得溫暖。

　　村長是實實在在為她着想的。

　　如今的形勢便是如此，靠近一個思想有問題的壞分子，她的名聲也容易被人攻讦。

　　但，看着老大爺孤單落寞的背影，她忍不住想起了上輩子爸爸的境遇。

　　在她和媽媽看不到的偏遠山村裡，爸爸是不是也像這個老大爺一樣，對一切都絕望過。
所以，他原本不算結實但卻康健的身體才在短短數年間就敗成了那個樣子。

　　“好，我會注意的。
”

　　不管如何，村長一片好心，葉蓁蓁乖巧應下，讓他安心。

　　見她乖巧，楊華明果真舒了一口氣。

　　他就怕這些城裡來的小年輕不聽話，不過好在大家都還挺識時務的，至今沒有人願意和阮振華走得太近。

　　“明後天就是中秋節了，那天給大家放個假，你要是有想買的東西可以趁着那天去。
農忙還有一段時間才收尾，大家還得忙一陣子。
”

　　對呀中秋節快到了。

　　葉蓁蓁第一時間想到了家裡，忽而才想到早在三四天前她就已經寫了兩封信讓人帶到郵局投遞了。

　　她出來快要一個月了，也不知道她媽的肚皮裡是不是已經懷上了小弟妹。
還有菡菡姐，也不知道她的心情怎麼樣？

　　可是再擔心，她還是隻能等着他們回信，兩地之隔有些遠，一天假期她回不去。

　　可轉念一想，杉樹村太遠她夠不着，可北郴軍區呢？

　　“楊叔，你知道北郴軍區嗎？
”

　　“那當然，凡是S省的人，就沒有知道北郴軍區的。
”

　　“那你知道軍區在哪兒嗎？
離咱們這兒遠不遠？
”知道就好了，若是隔得近，她想去軍區看看陸昱珩。

　　“不算遠，但也不算近，走路的話好幾十裡呢。
怎麼，你有認識的人在軍區？
”

　　葉蓁蓁重重點了點頭，嘴角壓抑不住的咧開着，“有個熟人在軍區，以前對我們一家挺照顧的，我想趁着過節去看看他。
”

　　“是上次來送你那個小夥子吧？
”

　　葉蓁蓁本想瞞着點楊華明，畢竟陸昱珩不是她的表哥，這個真相遲早會被人知道。

　　但晚一天是一天啊。

　　可她沒想到楊華明眼力勁挺好，一下子就看出來陸昱珩是個當兵的，而且還猜出了她要去看的人，就是陸昱珩。

　　“楊叔，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對，我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爸媽，可一天假期我回不了家，就想去部隊看看我表哥，跟他一起過個節，你看行嗎？
”

　　楊華明聞言，颔了颔首。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咱們鎮上有到北郴市的班車，兩個小時就能到北郴市，軍區可能要偏一點，但應該也是有車的，具體我不太清楚，得你自己到時候去打聽了。
”

　　葉蓁蓁一想，正準備點頭。

　　忽而想起陸昱珩特意把她調換到長平村來，隻怕就是為了讓她離他近些，方便他看顧他。

　　那麼，中秋佳節，他是不是會過來找她？

　　那萬一她去了，他來了，兩個人錯過了怎麼辦？

　　又或者，她不去，他又沒來，又怎麼辦？

　　想到種種可能，葉蓁蓁不由蹙了蹙眉頭。

　　*

　　第二天中午，吃過了午飯之後，葉蓁蓁便燒水洗了個澡。

　　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頭發梳成了兩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而後，整個人看上去恬靜又穩重。

　　借着一盤青蛙肉帶來的喜悅，她向楊華明讨了半天的假期。

　　“蓁蓁姐，蓁蓁姐，你看，這是我今天抓到的泥鳅和黃鳝，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你把這些做了給我們加菜好不好？
”

　　楊小弟提了個尼龍袋子過來，給葉蓁蓁看了一眼他昨天和今天的戰利品，希望明兒能過一個豐盛的節日。

　　“小弟，我今兒要走呢，明天估計快天黑才能回來。
這些……這些東西你都先用清水養着，等我回來給你做吧。
”

　　她本以為鄉下人人人都知道這些東西可以打牙祭，不會太好抓。

　　沒想到楊小弟不過兩天功夫，就抓不到了不少。

　　她提起袋子一角掂了掂，怕是有三四斤的樣子。

　　“啊？
這樣啊，不能早一點回來嗎？
”

　　葉蓁蓁心裡不忍，但一想到陸昱珩，她便微笑着點了點頭。

　　“不能哦，對不起了小弟，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