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小七和小唐的第一次見面(4)
聞言,他有些想笑,可他連笑的力氣都沒有,隻扯了扯嘴角,聲音虛啞,“我沒父母。
”
“啊?
”
少女輕輕地驚訝了一聲。
即使不用去,他都知道她現在一定是滿臉内疚、無措,過得開心的單純的孩子都這樣,他們總是能随心所欲地說話,錯了就是一句随心所欲的對不起。
他聽過的抱歉很多,蘇離說過,湯薇也說過,賭場裡那些被他打過的賭徒、拿錢砸他臉逼着他笑的富婆也說過……都不怎麼走心。
他等着她的對不起。
但她沒說。
她近乎固執地說道,“那你父母在天上也會傷心的。
”
“……”
他閉着眼沒說話。
“你父母生你下來肯定是希望你能過得開開心心,交很多很多的好朋友,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夢想……”
“沒過過開心日子,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我沒有興趣愛好,什麼都沒有,唯一的夢想就是去死。
”
所以,别煩他了。
他一口氣說出來,說到最後氣喘得厲害,胸口像被撕了一片片肉下來,疼到肋骨。
還好,這話說來,這小女孩徹底安靜了,大概是沒見過他這樣的人,讓她的善良得不到發揮的場地。
痛……
他蜷縮起兩條灌鉛一樣的腿,手捂向自己的胸口,痛得在被子下面發抖。
“你好好的,把我也代表進去做什麼?
我又不希望你死。
”
她有些郁悶地小聲道。
“……”
這是重點嗎?
他痛得閉上眼睛,低低地喘息着,不肯示弱地叫出聲來。
就算是死,他也不會讓自己向痛楚求饒。
“哥哥你不舒服嗎?
”
她在黑暗中察覺到他的異樣,小手貼着被子摸過來。
“走開――”
他不要她碰,他身上……太髒了,太髒太髒了。
小手縮了回去。
少女站在他的床邊,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抓着身前的衣服痛苦地低喘着,眼前全是湯薇把他叫到隧道時笑起來的畫面……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他逃什麼呢,不該逃的,又折磨自己這麼久。
他陷在枕頭裡,任由劇痛遊走自己的身體,意識清醒片刻後又抽離,那女孩似乎又講過什麼話,他沒聽進去……
再聽清楚她的聲音時,她繞過他的床,把他面對的那扇窗打開了。
月光傾灑進來,突然而至的亮光讓他不适應地睜了睜眼,迷迷糊糊間,他最先到的不是窗外的月亮,而是站在窗邊的少女。
他到她單薄纖瘦的身影,到她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似乎也模模糊糊到她的側臉,隻是不夠仔細。
“我奶奶說,當你覺得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擡頭月亮。
”
她站在窗邊,側頭凝望着窗外的月光,“在你的世界,月光就隻照你一個人,别人偷也偷不走。
”
他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強詞奪理一樣,可他又忍不住順着她的話去。
她回頭。
他不顧疼痛猛地轉過身,又轉了回去,依舊背對着她。
許久,他聽到她說,“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活下去吧,活下去你才能到明晚的、後天的,以後每一天的月亮有多亮,對嗎?
”
“……”
他沒有理她。
“我有好幾個哥哥,他們都是很勇敢的人,我相信你也一樣。
”
她繞回來把兩瓶藥放在床頭,着他又把被子蒙住頭也沒再說什麼,隻道,“哥哥,加油。
”
哥哥,加油。
是少女對他羅嗦的最後一句話。
她離開後,整個船尾艙變得寂靜空蕩,一絲聲音都沒有,安靜得令人生厭。
他想,他應該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但過去很久後,他一點點轉身挪動,又面向那一扇小小的窗戶。
皎潔清冷的月光正好從窗口流瀉進來,落在他的床上。
船明明在往前行駛,可那抹月光卻能一直停在那裡,仿佛真應了她那一句,
在你的世界,月光就隻照你一個人……
過去不久,醫生和那個臉上有痣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兩人邊說着話邊把藥裡邊的粉倒出來,然後強硬地架起他把藥給他灌進去,他無力抵抗隻能一陣陣幹嘔。
他擡起眼,像瞪仇人一樣瞪向兩個人。
隻是月光晃在他的身上,他頭痛欲裂,血絲猙獰……那樣的目光隻剩下虛張聲勢。
一顆梅子塞進他的嘴裡,酸甜的味道在他口腔裡擴散開來。
“年輕人,我們是在救你。
”
醫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顯然對他的仇視有些不滿。
另一個男人則淡漠地道,“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靠岸,我希望這段時間裡你不要去找那個女孩,她和你不一樣,你們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
他歪靠在床頭滿嘴都是梅子的味道。
“她很善良,别說是人,就是豺狼虎豹她也敢救。
”
男人對他始終防備,說話也意有所指,“你是人,就别恩将仇報。
”
醫生推男人一記,“他都傷成這樣了,你說什麼呢。
”
“我隻是防患于未然,小七現在為他把我們半夜叫起來喂藥,明天說不定就要帶他回家了。
”
男人冷冷地道,向他的眼神像在一癱随時會賴上來的爛泥,怕他污染了那單純善良的好女孩。
聞言,醫生也向他,眼裡頓時多出一些複雜。
他明白那意思。
帶他回家?
那确實不行,他不配。
……
在抵達酆川區之前,其實鹿之绫也去找過那個大哥哥。
但馮醫生說,她那天把這位哥哥打擾得夠嗆,差點死過去,她就有些不敢。
但時間稍微久一點,她就又有點想靠近他。
船上的人年紀都大她很多,她有一些話對着長輩無從講起,而對着和四哥年紀相仿的陌生哥哥,她反而更輕松一些。
她幾次悄悄去他,遠遠隔着木頭做的扶手,她到他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不知道在什麼。
她也不清他的臉。
她想,他知道她來了。
因為每次她一到,他的頭就會動一下,但他也沒回頭她,就還是維持着那樣的姿勢坐在那裡。
他果然不願意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