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強援入場
‘時間緊,任務重。
’
吳妄終于明白,上輩子總是聽到的這六個字,到底有什麼具體含義。
此刻,他就如一架失控馬車的車夫,駕着馬車在黑夜中疾馳,想要努力在車毀人亡之前,避開前方的懸崖。
鳴蛇身形先一步出現在吳妄身後,那雙修長蛇目中滿是恭敬,對吳妄低頭行禮。
“主人。
”
“立刻開啟去往……”
吳妄的嗓音頓了下。
本是要立刻去找神農商量的他,眼底劃過少許茫然。
正此時,又有強烈的眩暈感突然襲來;吳妄身形一個踉跄,幾乎站立不穩。
有隻大手從側旁伸了過來,卻是霄劍道人及時攙扶住了吳妄。
還好是霄劍。
鳴蛇瞧了眼這劍修,眼中劃過淡淡的厭惡。
霄劍溫聲道:“無妄你怎麼了?
身體為何如此虛弱?
”
吳妄:……
你炸兩次試試!
還不知道這回溯的具體原理是怎麼回事,他人都快被玩廢了!
不可急躁,這個時候不能急躁,必須讓自己足夠冷靜……
道境感悟雖不會消退,但修為積累也是要‘漫長’的歲月,體内神力的積累也需要大量的‘源’。
甚至,吳妄感覺自己的元氣、自己的精神,都産生了巨大的損耗。
這要是此刻沒了怪病、拜堂成親,他都不一定有力氣洞房花燭——當然,勉強下自己,肯定也是可以的。
不管如何,他真的經不起第三次回溯了!
不能亂,必須有章法。
吳妄本是覺得,隻要神農老前輩出手,将大司命直接拿下,所有問題自可迎刃而解。
但鬼知道大司命是不是被名為‘馬戶’的人域高手踹了心神,竟然将死亡大道蘊藏在了體内!
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
這行為的離譜程度,跟定住七仙女後爬樹摘桃的石猴,簡直不分伯仲!
且,壽元大道與死亡大道互相碰撞中,大司命竟能收割生靈之力為己用,這也是吳妄萬不曾想到的。
神農前輩可将大司命直接震殺,但在天帝暗中注視、随時可發難的情形下,想在剝離死亡大道的同時鎮壓大司命,難度着實太大。
——人域對大司命的攻勢,都化作了帝夋完成生靈大道合并的推力!
事情的關鍵節點在于哪?
如何摁住大司命?
不、不對!
帝夋算計籌謀了這些,之所以選擇讓大司命自我堕落,而不是直接暗中弄死大司命,就是因少司命的态度。
此事之中,最關鍵的,就是少司命會不會配合天帝,複原生靈大道。
吳妄忍耐着強烈的眩暈感,蒼白的面色出現了一抹病态的嫣紅。
經曆了兩次這般詭異的情形,吳妄也發現了些許不同尋常。
兩次回溯,他額頭都飛出了一滴精血。
是這滴精血承載了此前經曆過的‘錯誤路線’記憶,傳遞到了兩天前的自己身上。
還是,這精血是發動某種神通的媒介,強行讓他回到了‘路走錯了’的節點之前?
急匆匆沖出睡神殿的吳妄,此刻反倒是冷靜了下來,在趕來幾人的注視下、不斷來回踱步,時不時會說出一兩句話語。
“泠仙子。
”
泠小岚腳尖輕點,那宛若輕鴻的白裙裙擺輕輕飄舞,繡着雲紋的白靴綻出少許仙光,嗓音略顯清冷:“怎了?
”
“幫我聯絡季兄,讓他們夫妻二人不必趕來此地,我已知曉林家之事。
他們兩個幫不上什麼,也不必太過着急,我自有解決的辦法。
”
“好。
”
泠小岚輕聲道了句,凝視着吳妄的面容,身形翩然而去。
吳妄繼續背着手來回踱步,他此時的步子總歸是有些急促。
“素輕幫我弄個茶。
”
“道兄,我要一支奇兵,随時可突入林家防線。
”
“大長老,你的血煞大道能否感應一下死亡大道?
我想對這條大道多些了解。
”
周圍人各自答應,圍着吳妄快速忙碌了起來。
吳妄也是走的有些累了,擡手自寝殿中攝來一隻座椅,喘了口氣,慢慢坐了下來。
終究還是要聯絡老前輩,但必須先拿出一個完整的計劃。
讓老前輩直接去強壓大司命、弄垮林家,解決不了什麼問題;老前輩充當與天帝正面交鋒的高端戰力,如此就可。
竟有些累了……
他一個即将邁入真仙境,擁有星神血脈和星神分身,且自身戰力匹敵半步超凡的半神半人,竟會感覺到身體疲累。
也不對,此刻自己被‘削弱’了兩次,能戰平普通天仙境後期已是不錯。
這不是重點,道境沒有丢,想恢複修為隻是如何給自身填充靈力。
‘怎麼辦?
’
先問又自答:
此時已大概确定,要阻止帝夋的謀算,隻有兩條路。
要麼讓少司命不去完成生靈大道的晉級。
要麼就是讓大司命不要如此作死,主動剝離自身的死之大道。
這兩條路,此時看來都近乎走不通。
少司命此刻就在天宮,他總不可能深入天宮之中,喊着‘少司命,我是來談判的’;那無異于羊入虎口,就算不被直接打殺,也會成為階下囚。
大司命這邊還有一絲絲可操作性。
無他,大司命此刻距離人域并不算遠。
但一想到,大司命那張本自英俊、逐漸扭曲的臉,吳妄就打心眼裡有些惡心。
于是,吳妄隻能想辦法開辟第三條路徑,他……
握住了項鍊。
如果說,有哪般危機,是必須召喚燭龍神系回歸、打破現有天地秩序,才能得以破局,那想必也就是此刻了。
“娘?
”
“怎麼了霸兒?
”
蒼雪立刻給予了回應,一顆大星閃耀在滅宗上空。
吳妄閉上雙眼,元神微微張嘴,但話語卻卡在了嗓子尖。
他此刻的決定,可能會造成大半個大荒毀于神戰,可能會導緻另一場災難,可能會……
“如果接下來,情況不可控,我想請母親将星神大道抽出神庭,在最短時間内撞開天地封印。
”
出乎預料的,吳妄嗓音竟是十分平靜。
星空神殿,原本好整以暇坐在寶座上的蒼雪,此刻已握着長杖站了起來。
她問:“不再多做些準備嗎?
”
“帝夋即将升級天地秩序,”吳妄道,“合并生靈大道……我無法跟母親具體解釋我為何知道這些,但我就是……”
“娘自是信你,你并非遇事就胡來的性子。
”
蒼雪輕聲說着,又問:“生靈大道如何升級天地秩序?
”
吳妄道:“吸納生靈之力,然後憑生與死演化陰陽,讓這兩條大道去觸碰天地本源,而後封鎖天地,加固天地封印。
”
蒼雪輕輕蹙眉,略有些猶豫,緩聲道:
“若是這般,單純抽離星神大道,引燃星神身軀,已經有些不足,必須動用更多底牌。
抽離星神大道、撞擊天地封印,需要天外一同配合;
帝夋一直忌憚的,是封印被削弱到燭龍可撞破的程度,我能對天地封印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不曾想,他早已找到了破局法,果然還是那個心髒的家夥。
”
吳妄一怔。
是了,天地秩序的升級十分迅速,甚至有些倉促,就是為了不給母親反應的時間……
自己此前看到的零星碎片,能見母親站在空中,前方是無邊無際的流星、身後是熊抱族和父親。
這就是天地秩序升級後,母親和熊抱族的下場。
一旦天地穩固下來,天宮沒了後顧之憂,帝夋第一個要對付的不是人域,而是母親冰神,以及星神的殘軀。
這就是死局,帝夋設下的死局。
九荒城帝夋現身時,那般淡定從容、又隐隐表達出求和之意,都是僞裝居多。
好一個天帝!
日月之父,秩序之主,起于微弱,但最終驅逐了燭龍神系的先天神!
吳妄突然感覺有些喘不過氣,宛若還是上輩子沒有任何神力法力的自己,掉入了深邃的海溝中,越陷越深,無法動彈……
蒼雪輕聲呼喚:“霸兒,帶上你的友人,随為娘離開吧。
”
吳妄突然清醒過來,掙脫了那般束縛感。
大拇指隔着衣物輕輕摩挲着項鍊上那塊寶石,他道:“娘,事不可為,就帶父親和盡可能多的族人離開大荒。
我還想多試試。
”
話語一頓,吳妄不知自己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溫聲道:
“與天帝鬥,其樂無窮。
”
言罷,吳妄手指輕輕一拽。
這條還有少許神力的項鍊,第一次自他脖頸脫離,被他放入了手指上套着的陰陽戒指内。
【這個時刻,母親若是突然出手,必然會遭受帝夋的雷霆一擊。
帝夋選擇先安撫他們母子,合并生靈大道,本質上隻是為了求穩,且減少此事可能遇到的幹擾。
】
星空神殿中;
蒼雪呼喚了兩聲‘霸兒’,卻沒有得到什麼回應。
她不由得皺起柳葉眉,自神殿正中站了一陣,修長的身段飄出了淡淡的冰淩。
“帝夋,生靈大道,生死對立……”
蒼雪手中長杖輕輕擡起,随之又慢慢落下,那一聲‘噹’的輕響,在這大殿之中不斷回蕩。
不知何時,她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
滅宗,宗主寝殿之前。
第三條路此時不會有什麼效果,隻能從前兩條路上尋求突破。
吳妄突然挑了挑眉。
帝夋如果有十足的把握完成天地秩序升級,此前為何又不斷做姿态給母親示好?
帝夋的這個計劃,絕對不是十拿九穩,必然存在某個薄弱之處,是自己此刻沒看到的。
天帝的漏洞,天宮的漏網之魚,天……
正此時,一道身影自吳妄視線邊緣,背着手溜達而過,白白胖胖、神态有些微的困惑。
吳妄眼前一亮,立刻道:“老哥,幫我一把!
”
睡神眨眨眼,試探性地問了句:“幫你做什麼?
”
“催睡大司命!
”
睡神渾身一哆嗦,咬牙、震聲,順便還跺了跺腳:“幹不了,做不到!
你這不是坑我嗎這個!
”
“老哥!
”
吳妄站起身來,橫着邁出半步,指着自己的木椅。
“來,坐,此事關系重大,你讓我想想怎麼忽悠你。
”
“這般殷勤作甚?
”
睡神瞪了眼吳妄,嘀咕道:
“咱倆也就這幾年的交情,我可是活過了漫長的歲月,幾年交情,毛毛雨罷了。
如此就跟天宮對立……咱們交友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
”
吳妄笑道:“那也就是可談了?
”
“大司命那可是天宮強神,執掌天地之間十分強橫的壽元大道,想催睡他……”
睡神背着手溜達了過來,目中滿是猶豫、臉上寫滿了沉重,沉吟道:
“得加點好處。
”
吳妄嘴角微微抽搐:“老哥盡管開口!
”
“你那條項鍊能不能讓咱看一眼?
”睡神目中滿是亮光,“那莫非是冰……某個先天神的本命神器?
”
吳妄猶豫了下,正色道:“母親給的護身之物,無法輕易示人。
”
“母!
”
睡神嘴角微微抽搐,壓低嗓音、身體前傾,一把抓住吳妄的胳膊:“那是你母親?
”
側旁幾人聯同那青鳥齊齊歪頭。
“是,”吳妄緩聲道,“老哥,你不如随我去見神農陛下,這事,我們好好談。
”
睡神依舊有些猶豫。
吳妄打了個手勢,鳴蛇纖指劃過,已是撕開乾坤,前方流轉的光影,便是神農炎帝避世修行之處。
那睡神哭笑不得地抱怨道:“我怎麼稀裡糊塗就被你拉到了這?
”
吳妄道:“老哥,此事不隻是與人域、天地間的生靈有關,與你也是休戚相關。
”
“哦?
為何?
”
“一個完備的、失去了外部壓力、擁有絕對主宰者的天地秩序,老哥你還能安穩睡大覺嗎?
”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睡神上下打量着吳妄,低聲道:“你身上為何有一種奇怪的道韻,為何老哥我隐隐感覺,我似乎連續說了三次同樣的話?
”
吳妄瞪着睡神:“你能感覺到?
”
“你這家夥,”睡神啧啧稱奇,“身上到底多少隐秘?
我對你當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
吳妄:……
“都過來吧。
”
他對着身後招呼一聲,“多個人多份力量,說不定能有更多思路。
”
睡神道:“當真要催睡大司命?
”
“也不一定非要催睡大司命。
”
吳妄如此說着,看着那樹下緩緩凝成的老人身影,正色道:
“人域西北域不能起大戰,讓天宮不攻自退,這是最低的要求;莫讓陛下久等,咱們一起過去吧。
”
言罷,吳妄心底泛起少許明悟。
人域并非完全被動,他們起碼掌握着,是否弄傷大司命、是否與大司命開戰的主動權。
吳妄背後,大長老、霄劍道人已開始琢磨,稍後對人皇做道揖的姿勢。
那站在林素輕肩頭的青鳥,卻是忍不住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小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與此同時。
北野之北,那片漂浮在北海的皚皚雪原的某處。
蒼雪靜靜站在一處山崖上,身影宛若一株蘭花草,在暴風雪中輕輕飄搖,眺望着南方。
……
那歲月長河的盡頭;
身披蓑衣、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靜靜坐在虛無之地,看着面前的泥闆。
泥闆上似是一根樹杈枝丫,最頂端的枝丫在歪歪扭扭的向前蔓延,似乎随時有可能偏離此時的方向……
坐于虛無,如泥塑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