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把湛盧給問住了。
這要怎麼回答?
他忖了忖,認真說道,“反正屬下不覺得主子會是和他一樣那麼不擇手段的人
封炎低聲說道,“我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有的時候,我也會想,會不會有一天,我自己也沒法确定,也沒法控制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道,“畢竟,人都能夠暫時承受黑暗,可是永久的黑暗,永遠暗無天日的懲罰,時時刻刻烈火焚身般的痛苦……”
“一時可以,一世……就連我自己都不确定封炎其實不太會去想這些。
可是剛才,封煜那些幾乎瘋狂的話語一出,好像一瞬間撬出了封炎隐藏深處的一些想法。
自己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不變成封煜?
可是,人不都是一直在……變成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嗎?
他又憑什麼自信覺得自己可以免俗呢?
封煜說不定一開始,也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命定之子,一定能夠改變家族命運,改變自身命運,不囿于朱雀聖力的折磨中。
可是到最後……又怎麼樣了呢?
“不會的湛盧認真說到,他盯着封炎的眼睛,“主子,這不是屬下對您有信心,而是……咱們還是不要太小瞧九姑娘才好,畢竟,迄今為止,小瞧了九姑娘的人,都已經付出了代價
湛盧語重心長,說得很是肺腑之言了,主要也是,平日裡主子一直都是相當沉穩淡漠的人,話也很少,多半出口也都是下令,哪裡會有這樣的時候。
所以湛盧措辭還是挺中肯的。
“屬下覺得,封家想要對九姑娘有什麼陰謀的話,是很難得逞的,九姑娘沒對封家有什麼陰謀就不錯了湛盧認真說道。
不得不說,湛盧有時候,有一種呆呆的天真,而這種天真在這樣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反倒有着不同的力量。
封炎聽了這話之後,側目看了一眼湛盧一本正經的認真眼神,很輕地低笑了一聲。
“說得也有道理,那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封炎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呼了出來。
就因為湛盧剛才的話,讓他頓時想到了那個總是古靈精怪的,瞳眸裡經常會閃着狡黠之意的,仿佛沒有人能在她這兒占到便宜的小瘋子。
好像一下子,就輕松了不少,頓時就從先前封家那一團稀碎的老一輩們,還有封煜剛才那些話,所帶來的低郁中,緩解脫離出來了。
而湛盧聽到這裡,也點了點頭,認真看着封炎,問道,“主子,那您還去嗎?
屬下覺得,要是再不出發的話,您口中那個不省油的燈,可能已經解決掉城外的麻煩了
封炎:“……”
月黑風高。
城防守衛營裡,騷亂漸起。
“啊――!
快攔住他!
攔住!
”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怎麼還能動?
”
“啊――!
快拉走他,他在咬我!
他娘的!
”
“你……你離我遠點,你已經被咬了,你也會……會得和他們一樣的病
一場動亂,在城防守衛營中逐漸蔓延。
軍營這種人口密度的情況下,這種蠱毒傳染開來,是很快的。
更何況,其源頭還是城防守衛營的――将軍。
一個八尺高的,身形魁梧的壯漢,胡子拉碴,頭發蓬亂,宛如一頭巨獸一般,在軍營裡橫沖直撞。
所到之處,慘傷一片。
此人正是城防守衛營的将軍――齊昊。
平日裡是非常有威信的,令人信服和敬佩的将軍。
可是此刻,士兵們都紛紛躲開,但是他的親信,身邊的親衛和副将,卻都不忍心放棄他,一直跟在他四周,試圖想辦法制服他。
而為了想要制服将軍,好讓他不要繼續傷人。
親衛和副将的身上,倒是都已經挂了彩。
副将呂梁捂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一個血窟窿,一塊血肉直接被咬掉了。
現在傷口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而且呂梁明明已經穿着輕皮甲了,要不是真的癔狂了的人,怎麼可能咬得連皮甲帶血肉一起給撕了個洞?
“都跟上,千萬不要讓将軍再傷到其他人了!
”呂梁低喝道。
“是!
”一衆親衛們紛紛沉聲領命,他們身上也不是這裡傷就是那裡傷。
他們也已經清楚,恐怕過不了許久,自己也會變成将軍這樣癔狂的樣子……
可是隻要還清醒一秒!
都不能放棄!
隻要不放棄,就還沒有輸!
可是就在這樣持續的消耗之下,那個宛如發狂巨獸一般的将軍,看起來沒有任何被消耗過後的疲損,反倒是他們,又有傷在身,又一直這樣聲東擊西四處引誘着發狂的将軍的注意力。
早已經快要扛不住了。
呂梁腳底一滑,身形一個不穩,撲跪到了地上。
他粗喘了一聲,馬上就想要爬起來繼續跑,可是已經聽到将軍那沉重的腳步聲就在身後……!
親衛們驚惶的聲音仿佛被拖長了擴大了,成了一個個模糊的音節。
“副……将……軍……!
”
“當……心!
”
好像一切都變得慢了下來似的,呂梁轉頭看到那個已經癔狂失去了理智的,昔日最受自己敬佩的上司,離自己已經近在咫尺的距離了。
幾乎都可以聞到将軍身上,沾染上的血腥的氣息了。
然後,就好像什麼都停住了似的。
這個狂暴巨獸般魁梧的身形就停在了那裡,好像再也沒有辦法前進一寸,别說一寸了,連絲毫都不可以。
呂梁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瞳孔緊縮,看着眼前的一幕,隻以為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但他眨了眨眼,再睜開眼睛看到的,依舊是這樣的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
”呂梁喃喃了一句,餘光依稀看到了什麼,但不等他細看。
幾個親衛已經沖了上來,一把就将他拖到了一旁去。
親衛們喘着粗氣,他也喘着粗氣。
“怎麼……”呂梁還沒問出來,就看到了親衛們皆是目光震驚,一瞬不瞬盯着某處的樣子。
呂梁僵硬地轉動了脖子,循着親衛們的目光,也朝着那處看了過去。
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混亂和狼藉之處,一抹嬌小的身影,一襲紅衣在營地的火把光線中,在夜色下,被染成了宛如血一般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