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潾祈說得對，竹樾是罪人、她是罪人、你們是罪人，我月姬也同樣是罪人。”
月姬一揮手，竹樾所在的結界應聲碎裂，同時竹樾整個人緩緩升空。
見狀，潾祈下意識要去抓住竹樾：“不、不，阿樾！”
可是她剛一伸手，一道寒氣閃過，她的一條胳膊已經掉在了地上。
“啊！”
慘叫聲中，月姬冷漠地看着那個已經昏厥過去的男人。
就是他，就是因為他！
若不是他，自己和自己的族人不會落得如今這步田地！
月姬看向竹樾的眼睛裡，早已經沒有了複雜的愛意。
怎麼會複雜呢？
她曾經深愛竹樾，但正因為深愛，所以當這份深愛轉化成恨意的時候，才會格外濃烈。
每當她看着自己的同族活在苦難之中的時候，她對竹樾的恨意就會加深一分。
七百年了，哪怕在竹樾“死”後，這份恨意都從未消減，甚至在與日俱增。
哪裡還剩下什麼愛意？
那些愛恨糾葛分不清的人，都是因為自己還活得不夠清醒！
而她，絕對不會像那些人那樣愚蠢！
她分得清什麼是愛，什麼是恨！
看着那張七百年不見變得蒼白瘦弱的臉，月姬一瞬間就能夠回想起來他曾經的樣貌。
她龍爪一揮，原本被潾祈弄暈過去的男人頓時清醒過來。
竹樾緩緩醒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看祭台上面的月姬。
可是他睜開眼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前的龍。
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明明此時的月姬已經沒有了人的樣貌，甚至隻是靈魂寄居在這具軀殼之内，竹樾卻是毫不猶豫地喊道：“阿月，是你麼？”
他的反應讓月姬愣了一下，不過隻是很短的一瞬間：“呵呵，很好，你居然還能認得出我來。”
“我曾經說過，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第一時間認出你來。”竹樾整個人懸浮在空中，龍氣環繞他的身邊，死亡就懸在頭頂。
可他卻不以為然，隻是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那雙早已經枯槁的眼睛好像終于活了過來，重新看向了自己昔日的愛人。
看着他好像從沒變過的充斥滿愛意的眼睛，月姬心中的憤怒反而越加濃烈。
這句話是曾經的竹樾對曾經的月姬說過的。
那時候月姬也才剛能夠化形不久，時常需要恢複原型。
她羞于被竹樾看到自己的原型，可是竹樾卻抓着她的手十分認真地對她說了這句話。
如今，竹樾曾經說過的話應驗了，可是月姬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竹樾，你還認得我就好。否則我怕你不知道自己是被誰殺死的，那我的仇可就白報了！”
月姬的龍眼血紅，死死地盯着竹樾。
如今的竹樾早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事實上即便是當年的竹樾來，他也隻有死路一條。
原本他可以解釋、可以辯白，可以說當年的他是被潾祈蒙蔽的。
但沒想到他居然釋然一笑，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從很久以前我就等着這一刻了。”
青年樣貌的竹樾一身狼狽，笑容裡都透露着蒼白。
“其實我早就該死了，我也早就想死了，可是我覺得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所以從三百年前開始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活下去，哪怕生不如死也得活着。”
“若是你能活下來，我的罪孽也該由你親自來審判。”
“如今，我也算如願了。”
竹樾的回應讓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潾祈更是瞪大了眼睛，忍受着斷臂之痛死死地盯着竹樾：“竹樾！你在說什麼！”
原本她以為，竹樾醒來之後肯定又是一場絕佳好戲。
他不是愛月姬麼？如今月姬要殺了他，看他該如何應對。
可他居然說他三百年前就在等着月姬來殺死他了！
竹樾根本不想回應她的任何一句話，而是滿臉溫柔地看着月姬，甚至努力伸手，想要去摸摸月姬的臉。
盡管那張熟悉的臉，如今已經面目全非，而他也根本摸不到了。
“阿月，能夠在死之前再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
“你說的沒錯，往日的一切以及你所經曆的所有痛苦，都是因為我。”
“我是那個罪惡的源頭，我沒能保護好你，你殺了我吧。”
“請你盡情地恨我，這樣才能好好活下去……”
月姬看着竹樾，那雙血紅的眼睛裡滿是仇恨，似乎一點都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甚至在竹樾說完之後，她也隻是輕笑一聲：“竹樾，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道貌岸然啊。”
“我鲛人一族都快死絕了，你說這些話還有什麼意義呢？”
“怎麼，莫非還想用這種方式喚醒我對你的愛意不成？”
月姬的語氣裡除了憤怒就隻有嘲弄，愛意？早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秦風站在不遠處看着，看着月姬和竹樾的表情格外複雜。
他們是知道事情真相的，自然知道當年的竹樾根本不是自己想去侵略鲛人族，而是被潾祈控制了。
可是現在就讓月姬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悲劇已經釀成，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最起碼現在，月姬可以憑借着自己對竹樾的恨，肆無忌憚地複仇。
而且哪怕竹樾并非故意，一切的導火索也是從他而起，誰都躲不掉。
若是這個時候讓月姬知道當年的竹樾是被人控制了，又讓她該怎麼對待竹樾呢？
秦風覺得，或許這也是月姬根本不聽竹樾的話、也是竹樾一點也不解釋的原因。
他們之間終究是悲劇一場。
“玉境，做好準備了。”秦風看着月姬，忽然開口。
“準備什麼？”樂正玉境回過神，有些迷惘，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手了。
“你沒看到麼，骊龍即将現世，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可能就是安樂城的滅亡。”秦風能感覺到，月姬已經不想再拖了。
她的恨意需要一個出口，否則她永遠都無法真正成龍。
最好的出口，就是竹樾潾祈、就是整個安樂城。
秦風蹲下來，一隻手撫摸着地面，輕聲道：“如果月姬是骊龍，那我大概猜到她的執念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