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樂正玉鏡的道行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麼,他也清楚秦風不會在這件事上騙他,這對秦風沒有任何好處。
但樂正玉鏡不太明白,自己就是一個幻覺而已。
等到骊龍的夢魇醒了,他也就消失了,為什麼秦風要讓自己帶着母親離開?
不過看着秦風認真的表情,他居然覺得自己很難拒絕。
低頭看了一眼母親的眉眼,她安靜得好像睡着了,若是仔細看的話,她的唇角甚至還挂着一抹笑容。
他的母親其實還很年輕,她死的時候才二十歲而已。
在仙門之中,二十歲的年紀和孩子差不多。
但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紀。
周圍都是冰天雪地,即便在熱鬧的安樂城裡,也是常年的凜冬。
他真的要把母親留在這裡麼?
猶豫了一會兒,前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哭聲。
樂正玉鏡下意識地看過去,正好看到一隊出喪的人從前面走來。
這些人披麻戴孝,哭得非常傷心。
樂正俣有些奇怪地問道:“秦兄,他們這是在幹什麼?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傷心?”
秦風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麼?這是人族的習俗,人死之後,還留在世上的人就要為他們出殡哀悼,這樣才能讓他們走得安心。”
其實樂正玉鏡也是人族,隻不過從小生活在月影台,從那位月影台的先祖開始,他們就已經沒有把自己當做凡人了。
在月影台之人的眼裡,他們不屬于人族,而是月族。
既然不是同一個種族,他們自然也不會延續人族的習俗了。
其實哪怕在其他仙門内,隻要覺醒了凡骨之後,也多的是仙門不願意再舉辦這些凡人才會舉辦的儀式或是習俗。
随着第一隊出殡的人走來,隔着一條巷子的主街上也隐隐能聽到哭聲。
秦風微微皺眉,看着這些出殡的人,大多是孩子和老人。
死去的多是壯年。
難道是因為一個月前的那場大戰?
那為什麼那時候死的人,到現在才出殡?
這時候樂正玉鏡已經回過神來,他轉頭沖秦風道:“秦兄,我接受你的提議了!”
似乎那些出殡哭喪的人給了他什麼啟發,讓他此時格外堅定:“我要帶母親離開這裡,我要像普通的孩子一樣給她出殡發喪!”
言罷,他看了一眼秦風手裡的千機囊:“出來得倉促,我沒帶别的東西,所以……隻能麻煩秦兄了。”
“不用客氣。”秦風打開了千機囊,任由樂正玉鏡把桑榆放進去:“就當是我的贈品了。”
收好千機囊,秦風有些擔憂地問道:“對了,我們出來之前樂正蠡和鳳嫱去了,獨孤九劍他們還在那裡,你能帶我回去一趟麼?”
桑榆被安置好之後,樂正玉鏡的情緒總算回暖了不少。
似乎有了目标,他現在精神好多了:“你放心吧,爺爺既然隻送了我們過來,那你的朋友留在那裡就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再說你别忘了我們來安樂城是做什麼的,帶上他們隻會更危險啊。”
秦風覺得他說得有理,便不再強求。
“對了,之前一直沒問過,你爺爺是什麼修為?他和萬憂又是什麼關系?”
對樂正玉鏡,秦風可以肆意地問出自己想問的任何事。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人性都是複雜的,可是在月華之瞳的眼裡,樂正無憂沒有半點雜質。
他是一個純粹的好人。
在這個複雜詭谲的世界,人心鬼蜮最難琢磨,可偏偏他居然是一個真正的好人。
他的好沒有任何理由,天生就是如此。
秦風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這就是月華之瞳告訴他的,也是椒夏告訴他的。
可在這樣一個世界,一個純粹的好人能活多久呢?
不等秦風思緒回籠,樂正玉鏡便笑道:“秦兄你放心,我爺爺很厲害的。”
“他之所以一直對樂正蠡忍讓,隻不過是為了我罷了。”
“現在我走了,樂正蠡和鳳嫱是去殺我的,他不會放過他們了。”
樂正玉鏡心裡很清楚,他自己就是爺爺的軟肋。
隻要自己不在,爺爺絕對不會手軟。
“而且爺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會保護你的朋友的。你放心,爺爺絕對會說話算話的!”
盡管樂正玉鏡隻剩下了一隻眼睛,臉上還沾滿了血淚,但是秦風從他唯一的眼睛裡仍舊看不到任何謊言。
哪怕面目再如何猙獰,他的眼睛仍舊是清澈的。
“好,我相信你。”
說着,秦風就要動手去摘自己的眼睛:“和你爺爺的第一個交易已經完成了,這隻眼睛也該還給你了。多謝你,要不是你,我隻怕很難出來。”
見狀樂正玉鏡急忙攔住了他:“哎哎哎,不用不用。秦兄,這顆眼睛你先留着吧。”
“給我留着?”秦風愣了一下。
這可是月影台的至寶,他就這麼給自己留下?
“咳咳,我、我是覺得,我用這隻眼睛用得夠久了,而且我從小在極寒之淵長大,對這裡很了解,就算沒了這隻眼睛我也沒關系……”
樂正玉鏡實在不适合說謊,就這麼幾句話他唯一的一隻眼睛都飄忽不定。
而且他似乎忘了,現在月華之瞳在自己的眼裡,他的謊言會被自己一眼看破。
秦風明白他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在幻境裡,即便留着月華之瞳,當夢魇消失的時候,月華之瞳也會跟着他一起消失。
可要是自己将它帶走就不一樣了,若是自己能帶着月華之瞳離開,便能擁有一隻真正的月華之瞳。
原來他都知道。
不過即便如此,秦風還是動手将那顆月華之瞳摘了下來,還給了樂正玉鏡。
在對方愕然的眼神裡,秦風道:“既然是合作,就要言而有信。這是我借用的,從鏡中月内出來,我的借用時間就到了,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言罷,他朝着樂正玉鏡伸出了一隻手:“現在,你也可以把我的眼睛還給我了。”
樂正玉鏡呆呆地看着秦風的手心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麼,随後擡頭揚起了一張笑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