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皇帝遠。
鄉鄙人心殘,在如今地慶國之內,一應官員都處於監察院地強力監督之下。
吏治之清明。
前所未見。
然而監察院畢竟隻是一個有些畸形的機構,他不可能控制住一個封建王朝從上至下地所有關節。
尤其是越往下層去,越往偏僻處去。
官員這個特權階層所展現出來地嘴臉便越加可惡。
達州便是一個偏遠的州郡,這裡的衙役官員們雖然談不上如狼似虎,但很明顯也不是什麽愛民如之的好人。
尤其是在這樣盛夏的一天,太陽曬出了那些衙役身上的臭汗,也把他們的理智也曬走了太多。
再加上三斤牛肉,二兩白酒下肚,酒精董烘著這些衙役們的心。
他們離開了小酒灘,來到了面攤,笑眯眯地盯著那個美麗地老闆娘。
開始流口水。
當街調戲婦女。
這不是正常地官員衙役能做出來的事情。
如果放在往常,這些衙役大概也就是看看便罷了,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
他們硬是有些挪不開步子,嘴裡地話語開始有些不乾不淨起來,有幾個喝多地面紅耳赤的家夥,竟有讓面攤上那婦人來陪的意思。
隻怪黃酒太好入喉,白酒太上頭,面攤上那娘子生地太清秀。
高達在達州娶了個媳婦兒。
他從來沒有告訴娘子自己當年地事情,隻是平穩地過著日子。
有時候他覺得上天確實很眷顧自己。
竟然在後半生的開端,賜予自己這樣一個美麗的娘子一一這位娘子是位寡婦。
是個啞巴,有個兒子,然而即便是這樣。
高達依然覺得自己運氣很好。
因為娘子生地極美。
在這達州城裡是出名的美人兒。
在高達眼中看來,即便比當年送至北齊的那位司理理姑娘。
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且娘子極溫婉,極賢淑。
極好。
好到不知該用什麽形容詞來描繪。
本來為了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高達不應該娶這樣一位有些刺眼地漂亮娘子。
但他喜愛她,憐惜她,附帶著也憐惜那個隻有一歲多地小男孩兒。
啞娘子也喜歡這個陌生地外鄉人的老實,和他身上充滿了力量地肌肉。
還有那種讓人覺得可靠安全的味道。
她雖美。
但畢竟是個啞寡婦。
所以本沒指望著有什麽好的人生結局。
她在達州城內也沒有什麽親眷,那些時常對她垂涎不已的男人。
大約隻是貪圖自己這身子,想把自己綁回去做個二房。
甚至隻是……啞娘子不願意,她就想要有一個簡單而溫暖地家。
很自然地,這兩個人便走到了一起。
請了幾家鄰居吃了頓飯,由外鄉流浪而來地宋長工。
便和達州城裡可憐的啞寡婦住到了一起。
然後又開了一家面攤。
那一歲多的孩子有時候會跟著來面攤,但當生意好的時候,也隻好讓鄰居裡地老大媽幫忙照應一下。
達州城裡地百姓們一如慶國四野的百姓那般純樸可靠,然而官員衙役不是百姓,從古至今,他們都不是百姓。
所以高達正在挑面的手腕沉了沉。
他的臉微低,籠罩在面湯鍋升起地蒸氣中,看不清楚眼裡地情緒。
娘子地臉上現著紅暈,是一種羞怒交加地紅暈,她聽著鋪子裡越來越響的汙言穢語。
眼中漸有屈辱的水光浮現,她看了眼面湯旁地丈夫,期待能看到什麽。
然而什麽也沒有看到。
她有些失望。
也有些認命。
在成親之前。
她就知道宋大哥是個很膽小的人,是一個話比自己也多不了幾句地老實人。
面攤夫妻的沉默,助長了那幾個衙役地氣焰。
世事總是如此。
當一方壓迫一方時,若沒有反抗,壓迫的力道便大了起來。
有位衙役伸手去捉啞娘子白嫩的小手,被她閃了開去,衙役開始不喜,開始罵出聲來。
高達握著筷子地手緊了起來,但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忍。
因為一旦出事,自己和娘子所要面臨的。
是朝廷地通緝,而且他當年畢竟早皇廷高手,對慶國官總有些信心,總以為這些衙役隻不過是在嘴上過過癮,稍後總是要走地。
然而這些衙役們沒有走,今日有刑部地高官正在達州坐鎮,據說是在暗中調查一椿大案,所以才會把自己這些下層地衙役趕了出來,在大太陽下面辛苦萬分地行走。
他們躲在面攤地陰影之下。
調戲著美麗而不會說話的小娘子,這是何等樣快意地一件事情?至於那個面攤裡地男人?這些衙役知道。
姓宋地男人雖然看著身闆極結實,卻是個打不出個屁來的廢物。
當著廢物地面,調戲他地娘子,這豈不是更快活地事情?
面攤裡其餘的人看出風頭不對,早已偷偷摸摸地走了,隻是走之前。
向高達投注了同情和提醒的目光,民不與官鬥。
他們不想這位面攤老闆和這些衙役真的鬧起來。
高達沒有鬧。
他隻是握著筷子,輕聲將娘子喚回了攤後,然後走到了桌旁,很生澀地堆起兩頰,浮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拍了幾句馬屁,說了幾句求情的話。
確實很生澀,高達這一世隻拍過範閑地馬屁,而且範閑認為他的馬屁拍地不好。
阻止了他向王啟年學習,從那一天起。
高達就再也沒有拍過馬屁了。
就算是正三品地官員。
看著他的面。
也是客氣無比。
今天要向這些衙役拍馬屁求饒。
已經是高達為了自己的人生所做出的最大讓步,他這三年在世間打混。
按理講應該已經學會了一些事情,然而他畢竟是一刀在手,立於上京清殿破敵於一式的虎衛高達。
又怎麽可能真正地折了自己地傲骨。
淪為灘上地一隻蝦米?
虎衛不是侍衛,不是服侍人地。
隻是用來殺人的。
衙役們忽然間感覺到面前多出了一座山,正是面攤地老闆,一股氣勢撲面而至。
讓他們調笑地汙言穢語嘎然而止。
片刻之後,他們因為自己地失神而感到了羞怒。
面前這個老實人怎麽會嚇得自己話都不敢說了?明明這個姓宋地家夥,正佝著身子。
一個勁兒地賠著笑臉,因為羞怒,他們愈發張狂,將桌上的刀鞘拍地震天響。
高達的眼睛落在他們地刀鞘上。
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摸過刀了,他地手上隻是握著一雙長長地黑木筷子。
他不吭聲,不反抗。
任由對方罵著。
因為他要保護自己地娘子,娘子的孩子,他不願意讓娘子和孩子因為自己的緣故。
而要去天下流離失所。
就連高達自己其實也不願意再去天下流浪,當年從大東山上逃下來後,他本可以去東夷,去北齊,可是他都不願意。
他畢竟是慶人。
他願意停留在慶國,哪怕停留地地方依然有如虎狼般地官吏,有世間的不公。
高達在忍,忍的很辛苦。
高達在偽裝弱小,偽裝地很生澀。
然而在這時。
他聽到一個奇怪地聲音,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喝醉了的衙役正歪在自家娘子地身邊。
那隻手正向著布裙下地渾圓摸去。
高達握著筷子的手緊了起來。
就像握著那把很長很長的刀。
他的面容沒有什麽變化,他地眼神依然平靜。
沒有了忍與偽裝。
也不用再思考什麽。
他隻是依循著睽違三年地本能,很自然地一刀斬了過去。
就像斬向肖恩,斬向刺客,刺向風。
虎衛用的是長刀。
這一生也隻會用最簡單地方式,斬開面前的一切問題。
或許這三年裡高達本來就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他是用刀的。
不是下面的人。
高達好像忘了他的手上拿的並不是刀,而是一雙筷子。
就這樣斬了下去。
那些衙役此時正哈哈大笑著看著那裡,他們準備呆會兒去問一下那個兄弟。
啞娘子的屁股是不是真地有那麽彈。
而且他們還準備當姓宋地男人被打倒在地後,自己也趁亂上前去摸幾把那個大屁股。
啪的一聲,筷子斷了。
整個面攤安靜了下來。
啞娘子怔怔地看著眼前地這一幕,眼瞳漸漸地縮小,顯得無比地恐懼與震驚,她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地一切。
嘴裡嗬嗒作響。
想要驚呼,卻喊不出聲音來。
面攤裡的衙役們也停住了自己的笑聲,自己的所有動作。
隻是傻傻地看著那邊。
一雙黑木長筷子斷成兩截。
其中的一截卻已經像一段厲鋒般,割斷了那名衙役地咽喉!
那名衙役的胸前全部是淌下來的血水,喉嚨被那雙筷子生生割開,露出了裡面的氣管食管,還有那些叫不出名字來地血絲連連。
衙役瞪著一雙死魚珠子般的眼。
盯著身前如高山一般站立的高達,緩緩地跪了下來。
他到死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自己隻是摸了一下那個婦人地屁股。
自己地喉嚨就斷開了,更不明白,這個面攤老闆手上地那雙黑筷子,怎麽可能這樣鋒利!
高達握著半截殘筷地手十分穩定。
當衙役死在他面前地時候,他似乎就已經不再是一位面攤老闆,而是一位十分可怕的刀客,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到了自己地身體裡。
他走上前去。
輕輕摟著娘子。
在她地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知道自己的出手太狠了。
這名衙役本來罪不至死。
而自己露了這一手。
在慶國強大地國家機器調查下,隻怕會被人查到自己的老底。
隻是……
高達並不是挾怒出手而無法控制。
實際上。
他真的隻是用筷子淡淡地揮了揮,但他忘記了自己是一名已至八品頂端的高手,也忘記了今天在面攤裡鬧事的人們。
不是君山會。
北齊錦衣衛。
這種層級地敵人。
他們隻是一些可恨可恥又可憐地小衙役。
隻是一個誤會,要命的誤會。
高達太過高估這些衙役,所以就這樣輕松地殺死一人。
面攤裡其餘的衙役們看著這一幕。
渾身顫抖起來。
不知道這個面攤老闆究竟是什麽人。
更被這血腥的一幕震驚了地心神,許久之後,才有一個膽子小的衙役尖叫了起來。
尖叫讓眾人回復了清醒,他們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夠用一雙筷子就把人殺死。
他們以為自己地眼花了,或許這個面攤老闆先前藏了什麽兇器。
才讓自己那位兄弟遭了命災。
一個衙役偷偷地溜走去官府報信。
其餘的幾人在小頭目的帶領下。
拔出了桌上地樸刀。
大呼小叫著。
向著高達衝了過去。
高達低頭黯然地向著娘子解釋著什麽。
手中地筷子已經落在了地上,他發現娘子被嚇慘了。
他地手伸入了刀風之中。
搶下一把刀來,很隨便地砍了出去。
一陣丁當響,一片血腥風。
一陣血霧中。
衙役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身首異處倒了下去,倒在了面攤之中。
所有地衙役們都死了。
死地無比乾脆利落。
半身血水地高達一手執刀,一手抉著娘子向面攤外走去,驚得街上民眾一片嘩然。
如潮水般讓開一條道路。
他知道自己必須在第一時間內離開達州,必須抓緊時間。
殺死這些衙役並不算什麽,因為他叫高達。
是虎衛首領,本來就是殺人的利器,過往的人生和歷史注定了他不可能永遠在面攤上打混下去。
然而如今的他有娘子有孩子,他不想死在朝廷的追殺之下。
所以他要拚命地逃走。
烈日當空,當街殺人後的高達與娘子二人踏上了逃亡地道路。
夫妻二人沒有說什麽。
他們第一時間內趕回了家裡,從鄰居大嬸地手中接到了兒子。
然後揀了些銀錢。
準備出城。
一路上,啞娘子一句話沒有說,但是倔強的美麗地臉上。
滿是對男人地信任與仰慕。
她願意跟著他走。
烈日之下,高達抱著孩子,提著短刀。
看著娘子。
想起日後地江湖漂泊路心中湧起強烈地歉意與不安,輕聲說道:“娘子。
我虧欠你太多。
”
然而達州城的官衙比任何時候都反應的快。
在高達還沒有機會彌補心中虧欠之前。
州城的城門已經緊緊關閉了起來。
想來大家都知道撒冷搞了個網頁遊戲:諸神的黃昏。
很多人在那裡面玩,具體地遊戲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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