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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餘年》第5卷京華江南 第12章 新風館

慶餘年 貓膩 3168 2024-01-29 20:04

  天空一片陰暗,整個京都都被籠罩在這種陰沉肅殺的氣氛中,秋高氣爽己經不見,那些連綿了三四天的寒冷雨水,不止衝刷著民宅上方瓦簷裡的灰塵,將地面上的青石闆道衝洗得乾乾淨淨,同時也帶來了慶歷五年秋天的第一道寒意。

   範閑搓著手,坐在新風館的二樓,目光透著窗外的層層雨簾,看著街對面的一處衙門,再往那邊望過去一些,就是大理寺的衙門,兩個衙門比較起來,一處這邊要顯得清靜許多,但是進出的監察院官員面色沉穩,再不似當初的那種模樣。

   整風已經進行了一些天,當然,範閑並不認為僅僅靠喊幾句口號,將條例重申一遍,就能把所有院吏的心思收攏回來,所以暗中的自糾自查與調查一直在進行,在無情地革除了一些人的職司,同時更加鐵血地將有些官員送到七處受審之後,整個一處的風氣終於得到了有力地扭轉,精密如儀器一般的衙門終於開始有效地運轉起來。

   範閑沒有習慣在一處坐堂、所以拒絕了沐鐵騰出房間來的想法,而是直接在一處的對門,京中有名的新風館二樓,包下了一個臨街安靜的房間,天天就是坐在這裡吃些小食,打發一下時間,同時也可以保證,如果一處有事的話,自己可以馬上反應過來。

   他的身前桌上擺著一格蒸屜。
約摸兩個手掌大小的蒸屜裡,放著獨一個包子,由此可知這個包子滿皮大餡十八個褶,個頭也確實不小,白生生的面裡透著股欲揚溢而出的鮮美油意,讓人看著就有些眼饞。
他對著包子輕輕吹了一口氣,用筷子將包子褶匯聚成的龍眼拔開,露出裡面的新油肉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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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閑拿了一管麥稭,偏頭問道:“喝不喝湯?”

   “燙。

   範閑笑了笑,用筷子將那眼戮開。
挑開裡面被湯汁泡了許久已然入味的肉餡兒,用小碟子接著,放到自己身邊那人的碗中,哄著說道:“大寶最乖,這湯燙,肉可不燙,不過還是要多吹吹。

   大寶很聽話,鼓著腮幫子,對著碗裡的肉拚命地吹著――虎!
虎!
虎!

   自從嶽丈大人辭官歸鄉之後,林府便變得冷清了起來,範閑在北齊的時候,大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範府裡呆著。
他回來後,好些天沒有發現大寶的身影,不免有些疑惑。
問了婉兒才知道,原來是想著他剛剛回國,所以把大寶送回了林府。
範閑聽到這話後有些不高興,雖然說旁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對林府肯定不敢刁難。
但那些府裡的下人是最能刁鑽使壞的角色,如今的林府隻有婉兒的幾個遠房兄弟在照看著,怎麽能放心?

   偏生他接任一處之後。
連著忙了許多天,竟沒有時間來管這件事情,趁著今兒個下雨,京都無事,他喊鄧子越將大寶從林府裡接了出來,與他一道坐在新風館裡,嘗嘗這家食館最出名的接堂包子,呆會兒一路回府。

   “別吹了,可以吃了。
”範閑呵呵笑著望著自己的大舅哥。

   不知道為什麽。
智商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大寶,特別聽範閑的話,趕緊低下頭去,一口將那粒肉餡吞了下去,看他那猴急模樣,也不知道他嘗出味兒來沒有。

   範閑看著這一幕,不禁想起了豬八戒吃人參果的模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鄧子越坐在另一桌,看著這一幕,心裡不免有些異樣的感覺。
跟著範閑的啟年小組一共三十幾個人,攏共分成四班,對他進行貼身保護,而鄧子越接了王啟年的職司之後,更是對範閑寸步不離,所以這些天範閑做了些什麽,他最清楚。
他心想,自己跟著的這位提司大人,還真是一個讓人看不清楚的人物,整頓一處風氣之後,竟是許久沒有下具體的指示,而隻是天天在這新風館裡吃好菜,聽小曲兒――以範提司的身份,能夠對自己的癡呆大舅哥如此上心,這也讓他感覺有些意外,有些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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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蹬蹬蹬蹬響起一陣腳步聲,鄧子越馬上從閑思裡醒了過來,手掌緊緊握著腰畔樸刀,雙眼如鷹,盯著樓梯處。

   來的人是沐鐵,這些天他天天在處裡負責糾查的工作,要審核那些有疑點的下屬,同時又要慰勉保持大家的士氣,還要處理範閑暗中交待下來的那項任務,竟是忙得連逛樓子的時間都沒有,雙眼深凹,黑黑的臉上現著一絲不健康的灰暗。

   沐鐵將頭上的雨帽掀了下去,解開雨衣,隨手扔在房間門旁的角落裡,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圓筒,筒子不知道是什麽材料製成的,但很明顯可以防水,因為他從裡面抽出來的紙卷沒有被打濕一點。

   範閑接了過去,細細地一行一行審看著,眉毛卻是漸漸皺了起來,臉色也陰沉了起來。
回京之初,他便讓鄧子越去查與二殿下有關的那幾位大臣,與崔家有沒有什麽關系,後來接了一處,這個任務就直接交給了沐鐵,也算是對他的一次考驗。

   紙卷上看似沒有什麽得力的證據,這也是他意料中事,對方的手腳一定會做得極乾淨,隻是顯得有些過於乾淨了,難道崔家身為大族,這些年裡,竟然都不會難那位吏部尚書,那位欽天監上些供?事有反常必為妖,範閑心裡歎息一聲,問道:“所有的都在這裡?”

   沐鐵點了點頭。

   範閑又問道:“二處那邊有沒有問什麽?”

   沐鐵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二處現在很配合,而且隻以為是院令,不知道是提司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放心,可以保證沒有人知道。

   “二處那邊也沒有什麽情報?”範閑這時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抓著筷子,知道自己心裡實在有些緊張這件事情,自嘲地笑了笑,將筷子擱到蒸屜邊上,他如今最大的敵人就是遠在信陽的長公主,誰也不知道長公主哪一天就會回到京都,所以他必須確認,在太子與長公主漸行漸遠之後,朝中這幾位皇子究竟是誰,與長公主是一路的!

   沐鐵語氣依然恭謹,卻多了一絲自信:“對於京中的監察,二處雖然司責情報工作,但來源還不如咱們一處,大人放心。

   範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等沐鐵離開之後,範閑看著那卷案宗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陷入了沉思,上面記載的都是崔氏這些年來的行賄對象,時間,緣由,朝中這些京官大部分都有瓜葛,偏生沒有二皇子那派的痕跡,這讓他感覺很頭痛,明明心裡的直覺告訴他有問題,但卻無法從這些繁紛的信息中,找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範閑其實很清楚,自己的長項在於刺殺,握權,造勢――說到底,表面的溫柔之下,他有的隻是一顆刺客鋒將的心,而並不是一位善於禦下,揉捏人心的皇者,也不是一位長於分析情報,判斷方略的謀士――知其所短,用其所長,範閑是這樣用人,也是這樣分析自己的。

   想到在北齊上京城裡的那次鎮密計劃,他不由歎了一口氣,開始想念起那位看似滑稽,實則幫自己出了不少主意的王啟年。
當然,那個計劃的真正操盤手,是言冰雲,範閑也本打算回京之後,將他一直捆在自己的腰帶上,誰知道院裡竟然讓言冰雲去了四處,而讓自己兼管一處,想從官面上來壓榨小言公子的智力謀略,已經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大寶,發現大舅哥正對著一碗雜醬面發起最後的猛攻, 不由笑了笑,拿起蒸屜裡沒了肉餡的白麵包子皮,伸到他碗裡胡亂抹了些肉醬,然後極快地塞進嘴中,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

   大寶一愣,發現有隻手從自己的碗裡蜻蜒點水而過,半天才反應過來,緩緩擡頭看了一眼滿臉得意的範閑,有些幽怨地搖了搖頭,又低下了頭開始吃麵條。

   新風館外面的雨還在嘩嘩地下著,雨勢極大,落地之後綻成無數團雨霧,漸漸迷離了人們的眼晴,將街道四周的建築都朦朧了起來。
一股子寒意隨著雨點,降落在京都裡,刮拂在新風館門口的那一行人身上,想從他們的脖頸處鑽進去,借人取暖。

   範閑將一襲風褸披在了大寶的身上,很細心地系好他脖子上的系扣,確認寒風不會灌進去,這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閑閑要去做些事,大寶先回府去找婉兒玩好不好?”

   大寶正在嚼著蘋果,含糊不清地點點頭說道:“妹妹太兇……我……範……小胖玩。

   範閑明白他的意思,哈哈笑了起來,心裡想著,如果這天下的官員臣子行商販夫妓女詩人,都能有大寶這樣一顆簡單平和的心,或許自己的生活會要簡單輕松許多吧?

   小心地交待了藤子京幾句,範府的馬車就接著舅少爺回了府。
鄧子越看了範閑一眼,沉聲問道:“大人,這時候去哪裡?”

   “去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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