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念探進去之後的確是什麽也沒有掃視到，這石球簡直像一枚製工粗劣的玩具，扔在路邊連小孩子都不屑去揀。
可是她心裡總有一種不踏實感，似乎在自己神念照不見的角落，有東西暗戳戳地潛伏在那裡，不懷好意地盯視一切外來者。

　　她很想將這東西剖作兩半，查個究竟，又惟恐將它弄壞了，損失了原有的靈效。

　　這種極不舒服、極不妥貼的感覺，令她沒有繼續自尋煩惱，而是很乾脆地將這東西丟給了塗盡。

　　術業有專攻。
神魂之道是這人的強項，也許他能從中翻出一點有用的線索，也未可知？

　　塗盡拿到之後，自然也是放出魂魄分身去探查這珠子。

　　寧小閑滿懷期待地等了好久，才見到黑色的煙霧重新返回他身上。
塗盡也是閉目良久，仔細分析，這才睜眼：“你和殷承安的感覺無誤，這石珠看似簡陋，連裡面的空間也像是能一覽無餘，然而這都隻是假象。
”他將這石球在手中掂了掂，冷笑道，“我可以確定，這石球的材質，的確就是製作噬魂箭的古怪石頭。
噬魂箭的特質，就是能夠穿梭青冥，出入陰陽。
所以這枚石球，同樣擁有這樣的能力。
”

　　寧小閑聽得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說，這枚石球並不像我們所望見的這樣……”

　　“不錯。
”塗盡道，“凡人有所謂‘眼見為實’之說，但到了修仙者的境界也知道，眼見未必為實，隻有神念才最是可靠。
不過修了魂道才會明白，神念說到底也是人感官的延伸。
隻要是人，就一定會犯錯、會被蒙弊，神念也不例外。
”

　　這枚石球在他掌上滴溜溜轉了兩圈，雖說這屋內掌燈，亮如白晝，但石球依舊黑黢黢地。
像是能將光線都吸進去一般。
“普通修仙者將神念探進去，石球中那物事就潛入虛空之中，從那裡窺探現實，所以無論是你還是殷承安。
都發覺不了這裡的訣竅，卻能感受到有物窺視。
”

　　“那物事？
這東西是活的麽，有生命麽？
”

　　塗盡搖頭：“難說。
未親眼見到它之前，不好斷言。
這世上的生命千奇百怪，誰敢說就沒有一種能夠寄居在石頭內部？
但看這石球也是經過了打磨的。
顯然裡面的東西也是後來才住進去的。
換言之，有人特地給它打造了這樣一個容身之所。
”

　　“你不能將它逮出來？
”魂修最擅長的本事，也是出入虛空呢。

　　塗盡很乾脆地搖頭：“不能。
它遁入的空間是億萬虛空中的一個，若非它自己顯形出來，否則我也找尋不到。
”

　　那麽問題隻剩下一個了：“怎麽將它弄出來？
”

　　塗盡想了想道：“強行拖扯無用的話，我們就隻能將它釣出來。
這東西既然有意識，那就有上當的可能。
”

　　想釣魚，就一定得有魚餌的。
“拿什麽當餌？
”

　　“自然是魂魄了。
”塗盡沉吟道，“我的分身進入其中，即能感覺到藏在其中這物事對於魂力的渴望。
實不下於即將渴死的旅人對於綠洲的企盼。
如用魂魄勾｜引，或可引蛇出洞。
”

　　寧小閑奇道：“它既然求魂若此，我和殷承安的神魂探進去，怎地沒被攻擊？
”

　　“你們境界較高，神魂遠比一般修仙者還要凝煉而強大。
這東西就是餓得再厲害，想吞噬你們還嫌牙硌地慌。
”

　　她抓住了這話中的重點：“也就是說，它的魂力不強？
”

　　“照目前來看，確是如此。
”塗盡伸掌，手心當中又浮起一縷黑煙。
這一回煙氣很淡很淡，又隻有火柴粗細。
像是風一吹就要煙消雲散。

　　以她對魂修的了解來看，塗盡頭一回分出這樣弱小的魂魄分身，強度隻相當於凡人中的老弱病殘。

　　這縷淡煙鑽入石球當中，即刻不見了。

　　過了好一會兒。
塗盡目中才透出了精光：“魚兒咬鉤了。
”

　　方才那一縷魂魄，隻是拋出去的誘餌，要令這石球中的物事食髓知味，失掉警戒心追出來。
因此這一回塗盡手裡放出來的魂魄分身，又比先前壯大了些許，比正常人類的魂魄水準要再高一些。

　　不過這一回。
他還向寧小閑討要一件神魔獄中的物事。

　　這樣東西會動、會叫，還會咬人。

　　寒噬魚。

　　這是寧小閑在西行路上從陰九幽隱藏的寒潭中偷出來的怪魚，它能夠遊走陰陽兩界，身體或實或虛，可以承載生魂。
一旦吞下之後，頭部就會長成生魂的模樣。
當時陰九幽用它來收集凡人聚居地的陰魂，以供自己從玉笏峰脫逃以後補用。

　　寧小閑挖了他許多牆角，塗盡也進食過許多寒噬魚來補充魂力，直到道行日益深厚。
到得白玉京之戰結束以後，寒噬魚對他的進階作用就是微乎其微了，隱流征討廣成宮的過程中，更有無數修仙者的魂魄任他取用，已不需這小小魚兒收集來的凡人魂力。
但考慮到這生物實在稀有，他仍然留下小部分寒噬魚為種，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又到了這小魚出場的時候。

　　塗盡手中這尾寒噬魚離了水之後顯得異常暴躁，他將手中的魂魄分身按進魚嘴，強行喂它吃下去。
寒噬魚一陣扭動之後，原本平平無奇的魚頭，很快就變成了人類的上半身，面貌和塗盡相類，隻是更顯猙獰些。

　　他將這吞下了自己魂魄分身的寒噬魚靠近石球，一松手，魚兒就鑽了進去，如同遊進溪河之中，頃刻不見了蹤影。
石球的特性，令寒噬魚可以出入其間。

　　這個分身遊入石球以後，就花耗了相當長的時間。

　　那裡頭的世界是什麽模樣，塗盡如何和對方周旋，她全然不知，隻能從他嚴肅的面色中看出來，這場追逐必不輕松。

　　足足有一刻多鍾過去了。

　　她正等得百無聊賴，石球突然動了一下。

　　隻那麽輕微地、似乎肉眼不可及地顫動了一下，寧小閑卻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明明是石頭，卻給她一種錯覺，像是裡面有生物要破卵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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