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在地宮中與螭吻搏鬥時留下的創傷,雖說事後經過了處理,但請神術的後遺症令她的恢復能力大減,這處傷勢也一直不曾好轉。
他輕撫了兩下,就知道骨裂之傷還未痊愈,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盒,將裡面紅若朱砂的藥膏抹了一丁點兒在她手背上。
藥膏散發著甜香,並且看起來效力也自非凡,抹上之後,她臉上的痛苦之色頓時大減。
“姐姐。
”皇甫銘嘟噥了一聲,下意識地將她抱得又緊一點,後腦抵著車壁,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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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閑再次醒來時,已經不在馬車上了。
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件器物,是曲頸朝天的鶴嘴香爐,栩栩如生得像是要振翅飛去。
光這一隻香爐,都是出自名匠之手的掐絲琺琅器,嵌著綠松石和紅寶石,凡人富豪家裡都不敢用這樣的好物。
這一處居室很華麗,她所臥的這張大床至少能容五人並躺,床闆上都嵌著象牙玳瑁的山水雕飾,被褥的料子還是少見的飛駝絨。
成年飛駝數量不多,身上能長裡外三層毛發,最好的毛料是春季長出來的第二層細絨,若在一周之內采收,則製好的成品撫之若肌,輕柔若水,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她現在所蓋的就是,表面光滑,質地輕若無物,保暖性卻著實地好。
她第一時間就發覺燒熱已褪。
皇甫銘的藥,顯然也很有效。
但她的身體依舊綿軟無力,隻能勉強擡手,神力在斷裂萎縮的筋脈裡根本無法運行,不過那種寸寸斷裂的疼痛減輕了不少,看來她昏睡了很久。
她還需要時間。
房間中的明珠燈,光線柔和若珍珠白,木雕窗欞是暗的,顯然天色黯沉。
她方自輕咳了一聲,就有一名圓臉的俏麗少女從隔間快步走出。
向她恭敬行了一禮,軟聲道:“姑娘,您醒啦。
”
她輕輕嗯了一聲:“你是?
我睡了多久?
”
“您在容林別苑裡就由婢子伺候,您喚我香粉即可。
”這少女笑得很甜也很自然,“姑娘剛來時高熱剛褪,睡了幾個時辰。
現在已是戌時(晚上七點多)了。
少爺已經來過兩回了,您都未醒呢。
”
她微微一驚。
轉眼就是初六了,距離天樞觀的交易之期僅剩了一天。
幸好長天和她出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萬一兩人不能如期返回,自有隱流中人來辦這差事。
當時她還覺得他太過小心。
此時方知是大有必要。
話說前幾樁交易也無須長天親自到場,這一次不過是陪她出來散心。
哪知在蠻王陵中又和她失散了。
香粉扶她坐起,她才發現身上衣裳已經換了一套鵝黃色的綢衫,忍不住道:“誰替我換的衣裳?
”
香粉奇道:“自然是婢子啦。
”這位女客的身材真好,連她身為同性都看得面紅耳赤。
寧小閑看她說得流利自然,想來不假,又感受了一下,身體確無異狀。
這才放下心來。
詢問了一會兒,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身在赤鬼山東北七百多裡之外的新渝城。
這容林別苑。
就是鏡海王府在這裡置辦的產業。
這裡已經脫離了隱流的地界,進入了另一個人族仙派——洗劍閣的勢力範圍。
她總覺得這仙派的名字聽起來好耳熟,想了半天才記起來,在西北雪山上,被她用來設計澹台翊和胡火兒的倒黴蛋徐良玉,豈非就是洗劍閣閣主的公子?
正胡思亂想之間,外間傳來加重的腳步聲,她知道這是對方故意讓她聽著,果然皇甫銘走了進來。
香粉很有眼力價地搬了張錦凳放到床邊,又鞠了一躬,就從門邊迅速退下,動作流暢得連寧小閑喊留下的時間都沒有。
皇甫銘喜道:“你終於醒了。
”將手裡的錦盒放到幾上打開,就有一陣香氣傳了出來。
“這是新渝城裡據說最有名的慶蘭餅家所造的酥餅,一刻鍾前才出爐,現在還是熱乎乎地。
姐姐嘗嘗不?
”
他自腰間取出小銀刀,出刀如風,將一枚酥餅剖作四塊,這才“啊”了一聲道:“婢女都已出去了呢。
那隻好由我來服侍你吃東西啦!
”說完,叉出其中一塊送出,幾乎要頂到她鼻尖上。
寧小閑看他裝模作樣,有幾分好氣,又有幾分好笑。
眼見他舉著餅氣勢洶洶就來了,顯然於伺候人吃東西這種事毫無經驗,姿勢別扭生硬,自己若不接住,恐怕要被塗出一臉餅屑和豬油。
她生性好潔,萬萬容忍不得,隻好微微張口,任他將餅喂給自己吃。
皇甫銘笑嘻嘻地喂她,顯然覺得有趣,隻有將銀刀自她紅唇之間緩緩抽出時,眼中的神色突然變得更加深暗。
這餅的味道的確不錯,她一口就能吃出裡頭放了酥過油的香蒜,又用了本地少有的蜂蜜,難怪味道香甜可口。
但她現在怎有心情品嘗?
在他再次送來之前,她搶先道:“阿花呢?
”
她居然一開口就問那隻小貓妖!
皇甫銘臉上閃過不快之色,沒好氣道:“養在外頭,好著呢。
你不用擔心,那頭黑貓欺負不了它。
”說著,他咬牙切齒道,“你身體當中的筋脈,十有**都萎縮了,甚至多處淤堵。
到底是誰對你下這等狠手,我替你將他銼骨揚灰!
”他這趟本意隻想找到她,結果在洞中看到她傷病交重的模樣,著實嚇了一跳。
她搖了搖頭:“不是別人,隻是我煉的術法特殊,有此後遺症罷了,將養幾日也就好了。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那小縣城裡的四戶人家,都是你派人動的手?
”
皇甫銘咬著牙嘿嘿冷笑道:“不錯,那群人都死有餘辜。
我們剛入城,就聽到客棧裡妖怪傷人的傳言,我派人將據說是親眼目睹了妖怪的徐家老三逮了過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竟敢對你動了歪念頭!
哼哼,姐姐你才殺了三個,卻不想想能養出這種人的,又會是什麽好家世了,趁早都殺個乾淨了事!
對了,那給他們通風報信的客棧夥計,也沒有饒過。
”說到後頭,身上就有淡淡的煞氣流轉,顯然殺人全家還不能讓他完全止怒。
寧小閑知道他是為自己出氣,隻好低聲道:“多謝了。
”
“舉手之勞而已。
隻是你一個姑娘家,教訓個沒甚本事的妖怪又用不著拚命,怎麽就把手骨打裂了?
”眼前的佳人,他不過是敷藥時才碰了碰小手,那幾個凡人竟然敢將齷蹉主意打到她頭上,可惜死得太早,不然他自能變出幾百種花樣折磨他們。
她心裡咯噔一響,這小子果然連她的手骨是如何受傷都知道,看來是去過了地宮,用了不知道什麽神通尋到了她的蛛絲馬跡。
歎了口氣道:“你千裡迢迢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還不若開門見山。
果然皇甫銘收斂了笑容:“姐姐日前所去的地宮,裡面有兩件東西是我志在必得的。
我昨日遁蹤進入時,螭吻已經死去多時。
據我所知,唯一一個從那裡離開的人,就是姐姐。
”他一闆起臉,俊美的面龐上就帶出淡淡的威煞,令人面對他的時候都有些膽顫。
寧小閑默然,良久才道:“是我。
”
皇甫銘正色道:“這兩件事物於我關系重大,還請姐姐成全我。
”
寧小閑沉下臉道:“你這是連我都要打劫了?
”
皇甫銘見她秀眉微蹙,滿面嗔怒,將病弱之色都趕走了些許,不由得看得一呆,這才接著道:“這兩樣東西對你確是無用,對我來說卻是至寶,還望割愛!
”
罷了,罷了。
寧小閑閉了閉眼道:“你自取吧。
”她知道自己動彈不得,他要從她身上收走海納袋實屬輕而易舉,這樣與她商議,無非是出於禮貌罷了,當真是她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石之心和羿神弓他都是要拿走的。
隻是長天為了這幾樣東西,甚至都失陷在遙遠的位面之中,她也費了許多力氣才將它們從陵中偷出,如此被漁翁得利,她心中極是不忿。
再者,皇甫銘與蠻族的關系必是千絲萬縷,雖說蠻族在南贍部洲上幾乎銷聲匿跡了,但目前局勢尚不明朗,她也不知道皇甫銘得了這兩件東西之後,對隱流會產生什麽影響。
若有一點兒機會,她也不想交出這兩樣東西的。
她輕歎了口氣道:“你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
我可以走了罷?
”她方才已經試過了,這附近被設了禁製,地陰信使根本進不來。
隱衛們去小縣城接她,必是撲空之後焦急得很。
他想要的東西,已經都拿到了麽?
皇甫銘笑嘻嘻道:“姐姐你傷體未愈,就在這裡多住段時間好啦。
你莫著惱,今日讓你吃了這個大虧,後面一定會給你補上。
你想要什麽,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替你摘下來!
”他用了窺魂追憶之術,也明白若非是寧小閑歪打正著,打開了真正內宮的大門,以他和眾部下的脾性,也未必能讓螭吻心甘情願地替他們開門。
因此,他確是欠她一個極大的人情。
ps:247862038童鞋23日22時45分誕下孩兒之後,剛恢復就過來打賞和氏璧了,雖說她不要求加更,可是這樣天大的喜事,怎能不慶祝一下呢?
so,水雲還是趕了這一章給大夥兒加餐,並祝這對母子身體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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