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手膚色如玉,穩定而乾燥,手指修長而溫暖。
下一秒,這隻手就輕輕扶在她腰上。
寧小閑站立剛穩,隻覺腰間一暖,竟是被人抱住!
她頓時提臂屈肘,毫不猶豫地一個肘擊向後戳出,直取對方肋下。
對方卻似對她的路數極為熟悉,提前將她肩膀往下一壓。
這一下並不令她疼痛,肘擊卻偏了方向,擊了個空。
這意外出現的不速之客攬著她的纖腰,無奈道:“從來這樣莽撞!
”也不知道他說的莽撞,是指她闖入識海之舉,還是單單這一記肘擊。
這聲音低沉而饒富磁性,如玉石相擊,原本這音色也該如玉石般冰冷無情,然而說話的對象是她,因此這聲音中也帶出了難得的溫柔和包容,聽起來就悅耳至極。
這聲音甫一入耳,寧小閑如遭雷亟,原本靈活的身形竟然完全僵住,一動也不能動了。
這是她朝思暮想了多少個日夜的聲音?
這是她想象了多少次的畫面?
這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數月不見就仿若隔世。
她鼻中酸澀,雙眼頓時模糊,卻伸手緊緊攥緊他的胳膊,唯恐下一秒他又會消失不見。
她執拗地要轉頭去看他。
眼淚令她視野不清,可是她倚靠著的這男人頎長偉岸的身形、熟悉的面部輪廓,就是燒作了灰,她也能一眼認出來,絕無謬誤。
“長天!
”
她自投入了神仙倒的試驗以來,無論己身受苦多甚,都從未流過一滴眼淚。
可是這一聲喚出來,話尾卻帶著絲絲兒顫音。
原本積攢了千言萬語,此刻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隻有眼角滲出的濕意,沿著臉頰一直蔓延到了下頜。
這個時候,她忘了自己在巴蛇識海,忘了對面的陰九幽,也忘了這一場生死競速的戰鬥,幾疑身在夢中。
身後那人伸手,輕拭她眼角的淚,隨後將她牢牢摁進懷裡,聲音同樣因為強自壓抑而變得嘶啞:“我在,莫哭!
”他終於又重新將她抱入懷裡了,仍是記憶裡那般嬌小、柔軟……和脆弱。
便是這樣脆弱的一個小人兒,竟然義無反顧地衝入神國來助他。
從他知道她闖進識海世界時,他就知道她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
反倒是他承諾過永生守護她,絕不令她再顛沛流離,結果又一次食言了。
每思及此,他都是愧疚難言。
然而這不過是一次短暫的相會。
陰九幽仍在,他們之間的爭鬥仍然要繼續。
但凡一哭,她的小嘴就會微微噘起,仿若邀吻。
長天懷念那滋味懷念得緊,自然是想狠狠采擷幾口,以解數月苦思,不過大敵當前,他隻得拍著她的後背權作安撫,溫聲道:“小乖,來日方長。
”
他說,“來日方長”。
他仍在這裡,不曾消失。
他的聲音,真是令她歡喜得幾乎陶醉。
隻要能聽他親口說上這麽一兩句話,她就覺得這百餘個日夜的辛苦煎熬,都是值得的。
但是這個時候,對面陰九幽驀地開口,一下將她拉回了現實:“長天,你就算弄出個化身來助她也無用。
你的結局不會變,她的下場,也不會變。
”
這是長天的化身?
她頭腦為之一清,擡眼看向他。
映入眼簾的那張面龐,長眉斜飛入鬢,鳳眼金眸,既是人間難尋的俊美,也是人間難見的冷漠。
這樣獨特的氣質,的的確確就隻有她的心上人才能擁有。
可是長天神魂本體仍被鎮壓在神山之下,現在她所倚靠的,不過是他的化身而已。
先前她動用了請神術,卻沒接到長天的回應,想來是因為他的神魂被陰九幽嚴密監視著,他唯恐應術而來,暴露了她的位置;可是現在,陰九幽分身搶先找著了她,他就再沒有這一重顧慮了。
長天並非魂修,且目前在兩強相爭中處於劣勢。
寧小閑知道,他衝破陰九幽的束縛,放出這個化身隻怕也是很不容易。
不過,他終究趕到了,在她面臨生死關頭。
這個男人,始終就是她最堅強、最可靠的後盾。
長天開口,她都能感覺到他的胸腔因為發聲而震動,帶動她微微起伏:“勝負未分。
自我們爭鬥以來,你贏過幾回?
”
這話自然是對陰九幽分身所說。
後者自鼻中哼了一聲:“贏?
就憑你這具軟弱的化身?
”
一前一後兩個陰九幽分身異口同聲:“你不是我們對手。
”
他的語氣如此篤定,寧小閑心中一驚,順著陰九幽分身的目光低頭看去,卻見長天攬著她細腰的手,掌心有一道黑色的痕跡,皮肉外翻,仿佛是烈火炙烤過的焦痕。
扯斷陰九幽分身的黑索,他自己也不是毫發無傷!
是了,他現下不過是個化身,對上陰九幽兩個分身,那是以一敵二,能有多少勝算?
長天卻不理會陰九幽,隻低頭對寧小閑耳語:“你的計劃,仍要繼續。
”既然阻止不了她衝入識海,那麽他惟一的選擇,就是全力助她!
他離得太近,熱氣噴在她耳中,令她身上一陣酥麻。
這時候,她的靈台反而清明一片,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她擡手攬著他的脖子悄聲道:“我有一件要緊事問你,不能令陰九幽聽聞……”語速極快、聲音極細,幾乎是咬著他的耳朵說的。
長天聽了前半句,身周即泛出淡淡金光護罩,將他和寧小閑都籠罩在內,於是連對面的陰九幽分身也聽不見她說的話了。
她說不能讓敵人聽見,那麽這話一定就至關重要。
他經營自己的神國不知道多少年,自然有的是辦法蒙蔽天機,不令陰九幽聽聞。
再聽完下半句,長天先是一愕,又忍不住微笑。
這丫頭的急智,真是讓人不可小覷,每每都有神來之筆呵。
不過他正要說話,四人站立的扶桑枝突然劇烈抖動,寧小閑擡頭望去,正好望見金烏抖了抖滿身油光鋥亮的烏羽,雙翼微張,三足卻是擺了個下蹲的姿勢,因此壓得扶桑枝突然一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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