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必虎則是恭恭敬敬地秉報了洗劍閣之役的過程和戰果,直到降神術持續時間結束。
琅琊此時恰好返回隱流,他已是仙人之境,赤必虎才能夠相隔數十萬裡之遙動用降神術請出他來。
琅琊的真身是金光犼,他給諸位將軍每人幾枚金毛作為使用降神術的信物。
時間緊迫,她沒功夫等信使來回傳訊了。
這一晚,她要走了一根犼毛以作後期聯系之用,隨後就與黑鋒軍眾將領道別,然後往東北方向而行。
黑鋒軍接下來返回巴蛇森林休整,隨後可能增援東北線戰場,而她將前往雷絕獄,嘗試著能不能將噬魂箭放入這個人類禁區的最中央,以經受最強大的雷淬煉。
臨行前,她將阿花交付黑嗥,讓他在最接近巴蛇森林的城市將他放下。
這貓妖對她有救命之恩,雖然巴蛇森林不適合它居住,但她至少可以保證他在人類世界生活得衣食無憂。
以阿花的脾性和修煉秉賦來,這也許是最適合他的生存之法了。
她馭起玉舟而行,速度比十餘前居然要快上了三分之一,顯然進入渡劫前期,令她對神力的掌控更加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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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瀝瀝的雨已經下了兩日,氣變得又濕又冷。
老劉頭厭倦地歎了口氣,感到背部和膝腿隱隱酸痛。
人老了就是不頂用,稍稍變個,身體就開始罷工。
這裡是疊州內的富平鎮。
名字不錯,這地方也的確很太平,但卻不“富”,理由很簡單——富平鎮離南贍部洲有名的六大禁地之一“雷絕獄”。
隻有區區五十裡地。
離這種打五雷轟的地方太近,導緻富平鎮的土地十分貧瘠,莊稼即使能長出來也是病怏怏地沒精神,富平鎮民用的糧食,每年有一多半還要從其他地方買進來。
更糟糕的是。
這裡的生育率也低得要命,十年當中,老劉頭附近的十戶鄰居隻有三家抱到了孫子。
要知道,凡人的正常生育能力比地鼠弱不了多少。
然而在這種連傳宗接代都很困難的地方,鎮民卻達到了九百多人,不輸其他鎮。
起理由。
同樣是因為雷絕獄——富平鎮緊挨著禁區,窮得鳥不生蛋,統轄這片地區的仙派對於在這裡征收仙銀根本不抱指望。
經過這裡的修仙者也是少得可憐,畢竟修為越深厚、見識越廣,越清楚雷的可怕。
同時這裡也不會有魑魅之物出現。
因為雷電本來就是一切邪穢之物的克星。
所以在這個遺世**的地方居住,除了吃穿和生子之外,還算得上太平。
亂世之中,已殊為不易。
老劉頭也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四十年前,他正想搬離這裡的前一晚上,有人敲響了他家的柴門。
他從對方的面貌服飾上認出,這應該就是修仙者,傳中的神仙老爺。
還沒等他惶恐地拜倒。
對方已經丟了一錠大銀給他。
這銀子真是重得可愛,他還從未掂過這般雪亮的銀子,然後就聽到這人對他:“我要租下你家的院子清修。
每年春夏兩季都會來這裡住上半年,院中事務仍歸你料理。
”
他自然隻能好,並且每年收到的銀子,都足夠他舒舒服服地用上十年了。
從此,他就斷了離開這裡的念頭。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租下他家院子的修士名叫白擎。
是南贍部洲一個極有名的門派首領。
又過了很久,白擎帶著一個俊朗的年輕人來了。
對他:“這是我徒兒,也在這裡清修。
”
其實老劉頭並不知道他們清修的地點。
每清晨這對師徒就馭劍離開了。
直到夜裡方才返回。
屋外的雨勢越來越大。
老劉頭從柴房裡取了炭,披上了油布確保不被雨給澆濕了,這才拎回屋子裡把火撥旺。
熱氣終於驅走了寒意,他從廚房端了一碟子油酥花生米,又揣了半壺老酒,這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
可是剛嚼了兩顆花生米,外頭的柴門就被叩響了。
隔壁那姓王的魂淡又來借錢?
上回的十五文錢還沒還上呢!
人老了,又沒有子嗣,難免就對錢看得重了些。
老劉頭打定主意,這絕回不心軟:“誰啊!
”
他喊了一聲,才想起這敲門聲一長兩短,極是斯文。
姓王的子性格毛噪得很,哪回來不是把門砸得砰砰作響?
果然外頭響起了一個清脆的、堪比黃鸝兒啼鳴的女聲道:“老丈,我找權十方。
”
他這輩子都沒聽過這樣悅耳的聲音。
老劉頭怔了一會兒,才想響修士老爺確實交代過這事兒,趕緊披了外衣出去。
院門外,果然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穿著紫衣,撐著油紙傘。
雨珠從傘面滑落,像是水晶掛簾,令他看不清她的臉,可是老劉頭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撐著傘的手,巧纖細,在雨中看來更加瑩潤有光,仿佛白玉雕成。
他從到老都沒見過哪家姑娘的手能長得這般漂亮,顯然這也是個貴人呢。
他不敢怠慢,一邊將她迎了進來,一邊笑道:“權哥還未回來,姑娘裡頭候著他吧。
”他和白擎師徒相處已久,早不如一開始那般敬畏拘束。
她莞爾一笑:“謝謝。
”
……
直到色已黑,權十方才回到院。
還未進院門,他就聽到裡面傳來熟悉的、歡快的笑聲。
許多個午夜才在夢中響起的銀鈴般的聲音,清脆得令他心中都突然隱隱生疼。
笑得這般毫無芥蒂,這女子到底是怎樣地沒心沒肺?
權十方微微皺眉,推開門扉走了進去。
寧閑屈腿坐在炕上,和老劉頭聊得正歡。
玲瓏的身軀蜷起,看起來更加嬌。
聞得人聲,她轉過頭來,面上猶帶著濃濃的笑意,杏眼眯起,水靈靈的肌膚上有三分紅暈。
果然還是他牢記在心中的模樣。
權十方不動聲色地輕吐一口氣,聽到自己開口,聲音有兩分喑啞:“寧閑,別來無恙?
”
他明明有許多話想,想問。
自從他離開鏡海王府,自從他走出雷絕獄、得知了她的死訊,自從撼神君為了她造下滔殺孽,她的名字也在一夕之間傳遍了整個南贍部洲……憤怒、驚惶、後悔、竊喜,乃至於羨慕和絕望,前後不過是短短半年,他活到這麽大,心緒還從未如此動蕩過。
那半年裡,他沒有一能夠好好修煉。
可是這一刻佳人近在眼前,他的千言萬語隻化作了這一句。
他真恨自己木訥的本性。
寧閑望著他,笑意不知不覺斂起,嚅囁道:“權師兄。
”也不知怎地,面對權十方時,她心底總有兩分不安。
三年多不見,眼前的男子五官更加俊朗深邃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雷絕獄修行的關系,溫和的氣質減弱了不少,皺起的眉間有三分淩厲、三分嚴峻。
權十方似乎和他的師父白擎越來越像了。
她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旁邊的老劉頭雖然一世無妻,但活了六十來歲,好歹是常見慣了豬跑的人,此刻見屋中氣氛一變,趕緊輕咳了一聲道:“廚房裡水燒開了,我去看看。
”一溜煙兒跑掉,看起來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
權十方躑躅良久,才低聲道:“他對你……可好?
”
他明明沒打算問這個,話卻自己跑出了口。
兩人都知道話裡的“他”是誰。
寧閑微笑道:“他待我極好,我很開心。
”
她面上確是容光煥發,眉眼間有淡淡春意,已經褪去了他初見時的青澀,換上了成熟女子才有的風韻。
那樣的韻味,是品味過恩愛的人方才能夠展露得出的,權十方心中一澀,趕緊轉移了話題道:“你要送入雷絕獄之物,一定要放進第九重麽?
”
她肅然點頭:“上古時期,隻有羿神弓能夠對付陰九幽,它憑借的也是在雷中淬煉了四十九年之功,方有罡正氣除邪克陰。
我們時間無多,絕不可能等上四十九年了,隻有放進雷獄最深處才有用。
”她滿懷希冀地看著他,“據那裡雷電交加,有若地獄,你可有法可想?
”
權十方沉吟道:“雷絕獄高三千五百丈(十一萬米),直入雲霄,上頭常年雷電肆虐。
每過一個呼吸的時間,大約都有五十記雷電擊在峰頂。
所謂的‘重數’,不過是距離雷獄中心遠近罷了,離得越近,便是越高的重數了。
我修煉至今,也不過能抵禦第四重的雷區達半而已,我師傅道行精深,也不過是捱到了第七重。
而第九重深處的雷暴,隻有上古的幾位大能可以捱住,不至於被擊得灰飛煙滅。
”
她的面色一下子沉重下來:“這般來,噬魂箭無法送入第九重了。
”
權十方深深凝視了她一眼,然後搖頭:“也不盡然。
如果是我,那確是無法可想。
不過你運氣很好。
”他朝著門外點了點下巴,“師傅他老人家,也在。
”
白擎也在這富平鎮?
寧閑一驚,驀地回頭,果然看到被閃電照亮的院裡,突然多了一個白衣人。
以她如今的修為,竟然都不曾感知他的靠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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