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狹小的車上,她連閃避的空間都沒有,對方又是那樣高深莫測,她直覺上知道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玉先生起疑了。
她來到天外世界面臨的最大危機,居然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降臨!
隻要一個答得不好……
寧小閑繼續飲茶:“玉先生不是早知道了?
”
“黑水城合仰部落的頭人女兒從未離家千裡,就算僥幸得了玉膏種子和五色神石,如何又能提出快活運單騎這樣的奇思妙想?
”
她猛地擡頭,突然冷笑道:“那你一定也知道,這一趟我為什麽要隨兄長來王都了?
”
玉先生想了想:“合仰部落給你指了婚事,你不願意?
”
他收集的情報果然很齊全。
“若非隨哥哥偷跑出來,我現在就已經嫁人了,可笑的是我連未婚夫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
”她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我也不關心,反正我不打算嫁給他。
天隙就快開了,另一個世界那般美好廣闊,而他們居然還要將我困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嫁人生子!
”
她現在可不是張口編瞎話,而是重溪的真實經歷。
寧小閑和長天在那麽多普通蠻人當中一眼選中了這對兄妹,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重溪被指婚給隔壁部族的長者之子,她不滿意這樁婚事,又愛上自己兄長,於是重泯以運餉之名離開部族前往大都的時候,也偷偷帶上了自己心愛的妹妹。
所以重溪現在怒目圓睜:“我可以憑自己的本事留在大都,跟著王儲進入南贍部洲,絕對不要再回黑水城去。
偌大一個沙度烈,偌大一個王廷,難道還容不得一個平民出頭嗎?
”她敲了敲車門,砰砰兩聲,“停車!
”
車行轆轆,馱獸奔馳,甚至沒有一點減速的趨勢。
沒有玉先生的指示,馬夫當然不會停下大車。
她柳眉倒豎,正要用力去掰車門,玉先生擺手道:“你這是作什麽?
”
寧小閑冷笑道:“玉先生要將我當作奸細來拷問嗎?
我可不想奉陪。
我現在在王儲手下做事,不是牢裡的犯人可以隨便提審。
你若想玩這遊戲,麻煩通過王儲來找我吧。
”
玉先生擡手作勢往下一壓,她頓時覺得有一股無形的氣勢沉甸甸地壓在自己肩膀上,將她按坐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股子力道,寧小閑也許掙得開,“重溪”卻是萬萬不能的。
所以她也隻得安坐下來,瞪著他道:“這是什麽意思?
”
玉先生卻不答話,而是面色平靜地凝視著她。
他的目光犀利而清冷,要是她沒看錯的話,他的瞳孔中甚至還有紅光一閃而過,像是要將她的神魂從裡面到外完全看透。
這人似是動用了什麽秘術。
她心底打鼓,面上卻仍然怒氣騰騰。
重溪的所有資料都是真實的,現在玉先生甚至動用了神通,將她的神魂都掃視了一遍。
蠻人擅長巫兇之術,而在他眼中看來,小姑娘的神魂和肉身的契合度也很正常,的確是原裝的,沒有被動過手腳,也不是冒名頂替。
聖族在南贍部洲敗於妖怪之手,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魂修的反革一擊。
雖然這個門類的修仙者極度稀少,但聖族痛定思痛,仍然發展出好幾樣神通,專門檢查神魂與肉身的契合度。
蠻族裡的大能知道,魂修借用他人軀體,外表看起來天衣無縫,然而魂魄與肉身並非完全契合,以這些神通檢驗,往往就能發現蛛絲馬跡。
而在玉先生的火眼金睛之下,任何幻術和易容辦法,都無所遁形。
所以,重溪的確就是重溪,一個黑水城來的鄉下姑娘?
隻不過聰明了些,機靈了些,脾氣也……粗野了些?
然而玉先生始終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兒。
寧小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確保自己眼中清澄無瑕地盛滿了怒氣。
良久,玉先生才往後靠去,流露出幾分慵懶的意味。
嚴正的坐姿一變,壓得人幾欲透不過氣的氛圍立刻也就消失不見。
他懶洋洋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重溪莫生氣,我隻是好奇罷了,畢竟這樣聰明的小姑娘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
”
這是用誇獎代替安撫了,寧小閑側頭望著他,不甘示弱:“我也好奇,玉先生這樣的人也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
”
“哦?
”玉先生也來了興趣,“怎麽說?
”
“玉琳琅這家字號是八十年前突然出現的,從字號到個人,就像是一夕之間冒出來的。
玉先生你一手創辦的玉琳琅,發展得實在有些迅猛,十年不到的功夫就幾乎做到了沙度烈最大,連軍餉也是你供應的。
王儲都派人去核查過你的來歷,結果是清楚得無懈可擊。
偏你和王廷的關系又很不錯,接連拿下許多大單。
我看得出曹牧大巫醫和你是好友,可是據說他從沙度烈統一以後就定居在大都,至少有一百五十年沒離開過這裡了。
你和他是怎麽認識的呢?
”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攤了攤手:“看來,玉先生比我還特別呢。
”
這樣的人,她怎麽可能不調查。
結果查來查去也是一頭霧水,這人不簡單。
不說別的,王廷和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做生意,一做就是幾十年,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推究。
玉先生挑了挑眉,倒真有些意外:“重溪口齒伶俐。
”這小姑娘的反擊倒是又準又快,毫不示弱。
這樣說來,她的確很像是數十年前的玉先生,藉藉無名,一鳴驚人。
如果玉先生質疑她是細作,那麽首先倒應該懷疑自己了。
可問題是……
寧小閑拿指節叩了叩車門:“我腿腳也不錯,放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
”演技啊演技,希望能騙過這家夥一時。
玉先生往窗外看了一眼:“荒郊野地,還得有車馬代步。
放心吧,我不再為難你就是。
”
她呶了呶嘴,也不說話,面上還有未褪的怒氣。
“好了,莫要生氣,我隻不過順口一提。
就算是王都近郊,夜裡也不安全。
”玉先生又恢復了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