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他身上留下了無可磨滅的痕跡。
而比蒼老更加可怕的,是他眼裡透出來的光,灰暗、絕望、了無生趣。
寧小閑一路西行,就從無數瀕臨絕境的凡人眼裡見過了這樣的目光。
這樣的人兒,精、氣、神已經沒有了,隻渾渾噩噩地活著,猶如行屍走肉。
這一般隻發生在丹田受損嚴重、靈力快速下降的修士身上,又或者是境界無法再提升但是壽元將近之人,不過她察覺到這老人身上的靈力波動非常微弱,用風中殘燭來形容也不為過,想來就是第一種情況了。
也難怪他眼中會流露出死灰一片:惟有曾經見過了高處的風景,才不能忍受從此平庸和卑賤下去啊。
她猜想,裴老大概是受了重傷之後無法再修補丹田,力量一天天衰弱,所以宗門就將他派到這裡來看駐藥王殿。
不過這人的忠誠度必然可靠,否則風聞伯也不會令他來做這守門人了。
引路的弟子送人到這裡,也很乖覺地自行退下了。
裴老向著兩人伸手,作了個要東西的動作。
寧小閑趕緊從懷中取出一份手書,遞了過去。
這是從聶雲娘身上搜出來的掌門手諭,由風聞伯親自簽發用於提取靈石,並且從簽發時算起,隻能維持四個時辰的時間就會失效。
勿庸置疑,這也是防範措施之一。
裴老打開手諭看了兩眼,伸手從卷末處撫過,上頭的“風聞伯”三個大字頓時散發出淡淡青光。
這種靈力波動。
石老很熟悉,正屬於掌門所有,騙不了人。
而面前的聶雲娘兩人,已經來過多次,他也是認得的。
當下他不發一語,轉身往外行去。
寧小閑兩人迅速跟上,塗盡則吊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行走。
裴老前往的地方,卻是大殿後方的一小塊空地。
這裡三面都是懸崖峭壁,另一面是大殿的高牆,上頭又被突出的飛簷高拱擋住了,哪怕從天上飛過,也不易發現下面的玄機。
不過寧小閑相信,這上頭必定還有禁製。
想從上面衝下來,估計討不了什麽好。
和其他許多大殿一樣,藥王殿也是正面的門臉兒光彩照人,背後同樣疏於打理。
這一小片空地上,原本打磨得光滑的方磚有一小半都破裂了,凹凸不平。
磚縫裡頭就長出來各式各樣的雜草,在這盛夏的時節倒生得很旺。
有些還開出了細小的野花。
除此之外,隻有角落裡蹲著一口井。
裴老就將兩人引到了井邊來,隨後站著不動了。
在他的凝視下,寧小閑憑著聶雲娘的記憶,將手掌放到了井圈上。
這口古井裡面不僅有水,水位還不低,可是顏色昏黃渾濁。
上頭還漂浮著葉片和樹枝,井壁也長滿了青苔。
大概就是俗稱的苦水井,離藥田又遠,所以哪個弟子也不會到這裡來擔水去灌溉。
所以這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實在是很寂寞啊。
當然誰也料不到,虎嘯峰秘境的入口,就設在這口井裡。
自然落在寧小閑這樣有心人的眼裡,這口井並不是全無破綻的,至少它的井圈就實在很乾淨。
要知道井的位置就在空地的角落,長年不見天日,又沾著潮濕的水汽,按理說這上頭應該同樣爬滿了青苔才對。
可是,並沒有。
這上頭乾淨得過分了,顯然平時常常有人擦拭。
否則聶雲娘等人三天兩頭來取靈石,也會在石圈上留下手印。
現在寧小閑將手放上去,這看起來平凡無奇的石圈上就有線條繁複的花紋亮了起來,帶著淡淡的紫氣。
隨後她就感覺到掌心傳來了微微的暖意,有一股力量試著進入她的經脈,探查她的靈力。
這股力量很溫和,並不令人感到有什麽威脅性。
不過她知道,這不過是表象。
這是廣成宮設在秘境之外最重要的防禦措施。
前來收取靈石的長老人選都是固定的,抵達之後將手按在石圈上,這件法器即能探查出來者的靈根以及靈力狀況。
在廣成宮想來,虎嘯峰秘境的存在已是極機密,連門內多數長老都不知曉,現在既有掌門的即時手諭,身上的靈根也無誤,並且被探查出來修煉的基礎功法也是正確的,這就能基本確定真偽了。
如果驗證不過關,她毫不懷疑這附近一定有禁製會即刻啟動,給外來者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寧小閑知道自己的神力可以模擬出人類修士的靈力運行,卻還無法具體運用到擬出普玉訣的氣息來。
長天自然可以,但他使用了更加取巧的辦法——從廣成宮修士的身上直接抽取。
隨後,殷承安也是依法施為,並且順利過關——他的靈根屬性為金,與姚姓修士相同,這也是步天成選他來完成任務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塗盡控制的矍清明,雖然是三人當中惟一的真貨,卻因為從來都是站在遠處放風的,也照舊沒有上前來。
按常理而言,到了這裡寧小閑兩人就通過了檢測,可以放手施為了。
身邊這裴老本是老眼昏花的模樣,眼皮上因著厚厚的褶兒都快睜不開了,此刻卻望著一處,像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議之事,眼睛驀地瞪大。
殷承安雖然垂手立在寧小閑後面,注意力卻全放在這個老頭子身上,見他面露異狀,心裡就是一跳:“不好!
莫不是哪裡露餡了?
”
果然就見到這老頭子悄悄後退了兩步。
殷承安心中冷笑,正要出手鉗製住他,不意這時北方卻傳來了一聲巨響!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一次大爆炸,在彼處應該也是造出了地動山搖的聲勢,隻不過離這裡太遠了些。
他們站在這裡隻聞其聲,不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動。
寧小閑知道自己臉上一定露出了駭然神色。
幸好這也是常人聽到爆炸聲該有的反應。
像她這樣經常搞破壞的人,一聽到這聲響就明白,這是爆破蠱的兄弟進階版——震山蠱被啟動了!
最不妙的是,北方正是五老峰所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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