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自責夠了,長天才道:“你也別難過了,他的確是想騙你的錢財。
”他在她殺人般的火辣眼光中悠悠接著說,“隻不過,他也以為這爐子是假貨而已。
”
她拿起爐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來,不禁有些悶悶不樂,感覺自己的智商似乎和人家相比有差距啊:“咱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你從頭說一遍!
”
“我演示給你看,你就明白了。
”說罷,長天招了招手,那丹爐自動飛到身邊。
他舉起來仔細看了兩眼,嘴角一撇,一掌拍在爐蓋上,喝道:“懶貨,醒來!
”
他掌中瞬間就爆出熾烈的白光,差點閃瞎了她的眼睛。
等她再睜開雙目,長天已經收回了手掌,靜靜望著這爐子。
就聽“畢剝畢剝”的細碎聲音傳來,爐身上的紫金漆料爆出了龜形裂紋,然後紛紛落下,露出裡面斑駁的青銅色內殼來。
這就是小爐子的本來面目?
好像賣相也不太好嘛。
她正疑惑間,這層青銅色的殼子,又開始剝落了!
速度比紫金漆料掉得還快。
並且爐子這回是一邊發抖,一邊掉殼子。
真的是發抖啊,就像雷雨天樹上的小鳥那樣簌簌發抖!
“這貨是要客串洋蔥麽?
剝了一層還有一層。
”她忍不住罵道。
就在她“明誹”的時候,這層青銅殼子終於掉完了。
現在呈現在他們目前的,是一隻模樣更不出眾的三足小鼎。
它通體渾圓,爐身烏漆麻黑。
光線照到它身上就像被吸進去一般,連反射都欠奉。
爐身上連個像樣的符文都沒有,隻繪了一隻大老虎。
這老虎長得很怪,有著刺蝟的毛發、蜥蜴般的尾巴、通紅的眼珠,身上還長著一對大翅膀。
小鼎已經停止了顫抖。
寧小閑湊上去看,結果發現爐上的老虎,眼珠竟然動了,並且用力地瞪了她一眼。
“呀!
”她尖叫一聲,這一下可被嚇得不輕。
憑誰被血紅色的眼珠子瞪住。
都會害怕的吧?
那老虎卻不理她,自顧自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隨後在爐身上散起步來。
待走到爐子正面時,它終於看到了長天。
“撼天神君!
”這老虎大吼一聲,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
突然帶動整個爐子撲了上去,“我好想你啊,神君大人!
”這吼聲中的快樂、興奮和諂媚之情,令她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爐子竟然會說話,竟然認得長天!
她今天第二次驚得瞪圓了眼。
長天面色如常,隻是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掌。
“撲通”一聲,把迎面撲來的爐子一把按進了化妖泉中。
這動作熟練無比。
看起來已經做過了不知道多少次。
“啊,好懷念這個動作啊!
神君大人,這三萬年中,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啊!
”這爐子看來也不是用嘴發聲的,因為被泡在化妖泉中仍然聲音哄亮。
它的嗓門因為蘊含了無盡的狂喜而顯得尖利又顫抖,讓她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寒噤。
長天將它從泉中撈起來,命鼎上繪著的這隻老虎面向她。
然後將鼎拋給了她:“這就是你的新主人。
今後,你要全力伺奉她。
”
又向寧小閑道:“這是覆禹鼎。
上面這隻老虎是它的器靈。
莫看它的樣子古怪。
實則是個煉丹的好寶貝。
”
她和爐子上的老虎大眼瞪小眼。
好一會兒,老虎才哀號道:“神君大人,這隻是個凡人,還是個連仙靈根都沒有的凡人!
請允許我回到神君您的身邊,為您鞠躬盡瘁吧!
”
這爐子居然還是個勢利眼!
凡人怎麽了,凡人就不能馭使它來煉丹了?
寧小閑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老虎還渾然不覺,口中阿諛如潮,滔滔不絕地拍著長天的馬屁。
隻可惜,這位主兒不太吃這一套。
他將食、中二指搭在一起,這老虎的嘴巴就像上了拉鏈一般,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我說過了。
她今後就是你的主人。
”長天的聲音如玉石相擊,自有一股無人敢拂的威嚴,“你若敢有貳心,我就將你神魂抽出,煉化成虛無!
”
被他這一斥責,爐上的老虎渾身刺蝟般的毛發耷拉下來,雙目也神采渙散,看來受了很大打擊。
連剛剛受了它言語侮辱的寧小閑都有點兒不忍心。
長天的心卻堅如鐵石,指著它道:
“這東西的原形,叫做窮奇。
鼎成之日,我和這鼎的原主人到山中找到惡獸‘窮奇’,取了它的幾滴精血鑄鼎。
這器靈從此就以窮奇的形象出現了。
”
窮奇!
她心中大驚。
在白先生借給他們的書中,就提過這上古的惡獸“窮奇”,這是一頭狀似老虎、長有翅膀的怪物。
它平日專門獵食人類,能通人類語言。
當它知道有人在爭執的時候,往往會把忠直之士吃掉;知道某人為人忠信,就會把那人的鼻子吃掉;知道有人為惡不善,它就會獵取野獸贈予那人,因此是一頭善惡觀念完全顛倒的惡獸。
書中同時也提到,這種惡獸威力無邊。
長天和他的朋友進入山中不僅找到了窮奇,而且還“取”了幾滴精血。
她可不信這種上古惡獸會乖乖地把精血送給他們。
長天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可當時這場戰鬥不知道打得有多慘烈。
當然,最後的贏家是他們,否則這老虎也不會被繪在鼎上。
她心頭的疑惑不僅沒有解開,反而越積越多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從頭到尾說一遍給我聽吧。
”她有氣無力道。
“很簡單。
那修士劉滿子不知從哪裡得到了覆禹鼎,卻驅使不動,自然以為它是個假貨。
”長天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令她聽得明白。
覆禹鼎正是他那位擅長煉丹的朋友所鑄。
那人被抓進神魔獄之前,隨身並未帶著這隻丹爐,想來是遺失在哪裡了。
這覆禹鼎平素要靠著煉丹時產生的丹氣來壯大自身,可是被埋入遺跡之後,誰還能拿它來煉丹呢?
因此在其後的三萬年裡,它儲存的神力越來越少。
為了保全自身,它不得已陷入了沉睡。
這鼎的原主人是大羅金仙,想令它醒來,也隻能用神力灌頂的法子。
可是這世上的歲月都過去了三萬多年,漫天神魔都已經不見了,卻上哪裡再找一個身具神力的神仙來?
自然也沒人能喚醒這覆禹鼎了。
劉滿子拿到這鼎後,也想用它來煉丹,可惜和之前的無數任主人一樣都失敗了。
然而這家夥當真有歪才,竟然被他想出來一個招數。
他將這鼎身作了包裝,用特殊的顏料漆成了紫金色,又繪上了玄而又玄的符文,作足了包裝和賣相,然後拿去賣給別人。
這東西真被他偽裝得天衣無縫啊,尤其鼎中有紫色星雲自成流轉,看起來神異過人,竟然就騙過了許多修士的眼睛。
且說劉滿子此時已經逃得遠遠的了,他服下了澹台師叔的靈藥,身上的傷勢都好轉了些,於是口中開始喃喃念動咒語。
他拿到覆禹鼎時,曾在上面滴過了鮮血,完成了認主儀式。
若在往常,念完咒語後這丹爐就會瞬間飛回到他的手上,方便他再找下一隻肥羊來騙。
可是今日卻是怪了,無論他怎麽催動,那爐子就是蹤影全無。
這倒黴蛋念了小半宿的咒語,直要把秋水望穿了,覆禹鼎都沒有出現。
最後他隻能一聲長歎:罷了。
這爐子本來就有古怪,明明是廢爐一個,居然能屢屢跑回他的身邊。
現在再古怪一點不回來,也就不稀奇了。
在長天解說的過程中,窮奇也聽得入神,漸漸地擡起了頭,剛才的頹廢感倒像是一掃而空。
此時它突然咭咭笑道:“兀那傻子,竟然還想念咒將我招回去。
卻不知道我找到了長天大人,這輩子他都甭想再見到我了!
”
這馬屁拍得嘭嘭響啊!
寧小閑鄙視地望了這隻無節操無下限的爐子一眼。
長天卻搖頭道:“這便是它的本性。
窮奇是欺善愛惡的獸類,繼承了它精血的覆禹鼎也擁有這樣的特性。
它會自動依附於更加兇狠殘忍的主人,所以在遇到你之前,它會不斷地跑回那劉滿子的身邊。
”
這爐子趕緊又抱住他的大腿奉承道:“就是如此!
長天大人真是太睿智了,太英明了!
”
是麽?
她斜睨了這爐子一眼:“看來你很不可靠啊,隨時會叛變!
既然如此,我還要你幹嘛?
”
還沒等長天答話,這爐子一蹦三尺高,理直氣壯道:“既然找到了長天大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侍奉別的主人了!
這世上,哪裡還會有比長天大人更兇狠、更殘忍的主人?
!
”
哦?
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這爐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長天是這世上最兇狠殘忍之人?
她是不是湊巧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話?
窮奇正得意洋洋,神魂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它轉頭望向長天,卻看到它打算忠誠侍奉的偉大主人正黑著臉,手中祭出的玄冥神火已經悄無聲息地轉成了純黑之色,正是能令它魂飛魄散的燃魂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