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從他手裡接過這捧晶亮的冰|粉,輕柔均勻地灑入傷員的胸腹之內。
說來也怪,冰粉剛剛撒入,與高溫相碰,即化作絲絲縷縷白煙,“嗤嗤”幾聲消失不見。
她繼續播灑,直到重新覆蓋了內腑的冰粉不再氣化。
再看這人,臉露解脫之色,顯然身體當中的火毒已經拔掉,內腑也不再受到那般熬煮。
現在他才有力氣翕動乾裂的雙唇,說出完整的字句:“勞二位相救,徐林治不勝、不勝感激!
”
寧小閑將多餘的冰粉輕輕撥走,一邊笑道:“甄遠真人太客氣了。
”
這個滿地打滾、險些連內髒都被煮熟的倒黴蛋,居然是於仲鹹的好友,甄遠真人!
隻不過他現在披頭散發,開膛破肚,哪有平時半點逍遙模樣。
她接著道:“我要將壞死的部分切除,否則……”
甄遠真人本身也精於丹醫,知道她說得在理,虛弱道:“您隻管動手就是。
”
開腹的痛苦已非常人能忍受,再接下來更不用提了。
看到甄遠真人嘴唇都白了,寧小閑趕緊補打了一發麻|藥給他,令他從頸部以下都沒了知覺,畢竟她行術是為救人而非刑訊。
和方才煉獄般的疼痛相比,現在的無知無覺就宛如身在天堂。
甄遠真人渾身都放松下來,感激道:“二位救命大恩,徐某何以為報?
”
寧小閑笑道:“就等著你這句話。
”
甄遠真人看了看她,再看看佇立一旁的長天,不知所以:“請問兩位恩公高姓大名?
”
寧小閑望了長天一眼:“我們來自隱流。
”
隱流?
撼天神君一手創立的那個強大妖宗麽?
甄遠真人還等著,她卻沒有下文了。
寧小閑運匕如飛,將壞死的內髒都切除了,又做好止血的工作,灑了生肌的藥物,這才開始揀拾他腹內凝結的血塊和絮狀的血糊。
修仙者的身體不比凡人,愈合能力強大,更沒有感染的風險,不必擔心術後並發症。
如甄遠真人這樣的修士,被煮熟了一小半的內髒都不會死去,隻要將壞死的部分祛除,很快就能自行生長補完。
現在反倒是堵塞了血管的血塊更加麻煩。
方才事態緊急,她沒有時間多想,長天卻是閱歷豐富,一下看出甄遠真人乃是中了極厲害的火毒,五髒內焚。
照這般燒下去,待得心臟被燒熟燒焦,人也死於非命。
這和普通毒物不同,並不是吞服解藥就能了事的。
他凝出來的玄冰,溫度低到極緻,灑到患處上可收水火相濟之功,立刻就中和了火毒,這才能救下甄遠真人一條命。
她一邊清理,一邊問甄遠真人:“怎麽中的毒?
”
因著麻|藥的效果,甄遠真人說話都有些吃力:“今日從督務局回來,取了一劑保靈丹吞下,結果就變作這般。
”
保靈丹是修仙者常用的一味丹藥,功效是調理身體、去蕪存精,提高調息和汲取靈力的效率,每日一丸。
不過它必須配以無根水吞服,所以像甄遠真人這樣定居一處的修士,常常將它收在盛接雨水的大缸旁邊。
長天從水缸邊將盛藥的盒子找出,打開來一看,裡面還有五粒尾指大小的保靈丹。
再多看兩眼,就會發現每粒丹藥上頭都有肉眼難辨的細小孔洞。
他隨手捏破一粒,三人就望見丹丸中央落出些細小的褐色粉末。
甄遠真人連連搖頭:“保靈丹是我親手煉就,裡面絕不摻這些粉末。
”
“作掉於仲鹹的人,想將你也滅口。
”寧小閑嘿了一聲,“你也太不小心了!
”
甄遠真人隻能苦笑:“暗箭難防,我現在知道了。
”賊人就在他服用的丹藥裡注毒,險些將他弄死。
“老於就是死於此毒,沒料想我也嘗到了。
”
寧小閑聳了聳肩:“合該你運氣好,我們事先看過了於仲鹹的死因報驗,否則今日你還不一定有命活下來。
”
提審於仲鹹的貼身仆人之前,督務局就差人送了死因校驗過來,那上頭清清楚楚寫著,於仲鹹是“疑中火毒”、“內焚而死”。
這個死法很不尋常,所以她拖著長天跑了一趟,親自驗屍。
於仲鹹昨日暴斃,屍首並沒有停在家中,而是被督務局收走檢驗。
撼天神君的招牌極是好使,再說這事兒和寧遠商會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督務局也就允她驗看。
屍體是早被解剖了。
她看到的死者身體內部情況,比起今日甄遠真人還要糟糕,不僅是全熟,甚至都已經焦枯,食道和胃腸化炭,連皮膚都被燒得變色。
火毒和明火不同,如果是真正的三昧真火,會將整個人都燒作焦炭,而前者則是短時間內散發驚人熱量。
如果它處於生物體內,高溫就將血肉烹熟,這也就是杵作所說的“內焚”。
很明顯,這藥物也是被於仲鹹吞下去的。
不過他修為比甄遠真人更低些,身體的耐受力更差,被這內火一燒,連吭都未吭出聲來就死了。
這麽短的時間,他也凝不出元神。
可是督務局在現場找不著他的魂魄,因此應該是被兇手收走了。
他不過和於仲鹹講過幾句話罷了,就有人要殺他滅口。
甄遠真人吸了一口涼氣:“好狠,我要如何是好?
”
寧小閑頭也不擡:“無妨,你的命保住了,暗中那人不會再下手了。
”
甄遠真人松一口氣,接著奇道:“為何?
”
“原本你掌握著他的秘密,不可告人。
隻消將這些秘密公之於眾,他也沒有再殺你滅口的必要。
”寧小閑聳了聳肩,“大概他做這布置時,也沒料到督務局這麽快就找上你。
現在你已經錄完口供,橫豎這秘密已經守不住了,再殺你也是於事無補。
”
就怕賊惦記。
甄遠真人點了點頭:“姑娘此來也是為了問於仲鹹死因的吧?
”
身體被麻|醉,幸好頭腦還是清明,他三言兩語就將自己的見聞說清楚了:
於仲鹹第一次來見他的時候,面色焦慮,言前一天夜裡自己被人弄昏過去,隨後似是塞了些藥物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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