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試飛

　　“對，我們站在屋裡就與蝸蟾分享視界。
它看見什麽，我們也能看見什麽。
”董銳拍拍窗子，“這幾扇窗能觀察後面三個方向，因此是四面無死角。
”

　　賀靈川連道有趣，他追捕蝸蟾兩月有餘，卻還是頭一次進入“蝸居”。
原來上古仙人的法器是這麽用的？

　　“那不對啊。
蝸蟾不是在芝田鄉吞掉一個谷倉，裡面裝滿了夏枯草？
”賀靈川左顧右盼，“這屋子太小，不像能裝下那麽多東西。
”

　　“你也太小看從前仙人的手段。
”董銳嘿了一聲，“誰告訴你，‘蝸居’隻有一間小屋子？
後頭還有大大小小好幾個。
就是從前奚雲河的手下在裡面處理獵物，弄得髒兮兮地總有一股子腥氣，我就懶得進去。
”

　　說話間，蝸蟾已經一頭紮入地底，開啟今晚的旅程。

　　今天靈虛城普降雨水，給它的行動帶來很多便利。
翩想山莊附近隻下一陣急雨，但靈虛城中北部卻是持續了半個多時辰的大雨，地都澆透了。

　　地土濕潤，蝸蟾才能在地下長距離趕路。

　　否則臨時帶董銳跑路，跑不了太遠，最多是幾裡而已。

　　地底黑乎乎地沒什麽可看，隻知道蝸蟾行進飛快，駿馬都遠不如它，而且不必東拐西繞，跟地面上慢吞吞的舉動是鮮明反差。

　　上古仙人的寶物之神妙，今人已經很難想象和理解了。

　　賀靈川想，如果人間的靈氣重新充沛，會發生什麽事？
上古的好時光會回來麽？

　　過去三千年，修行者翹首以盼，卻都等不來這般盛景。

　　是啊，光靠“等”怎麽能等得來？

　　他自覺沒發呆多久，窗外就有了變化——蝸蟾浮出地面了。

　　兩人離開小屋，從蝸殼爬出去。
今晚雲厚，天光很弱，密林裡更是漆黑一片，隻有草木在風中沙沙作響。

　　偶爾一聲梟啼，忽遠忽近。

　　這是墟山外圍的山林，與天璣峰更近；天宮守衛營駐紮在天樞峰下，離兩人很遠。

　　群山隱在黑暗中，隻露出一點輪廓。
而山的深處，便是天底下最強大的權勢之所在。
即便在山林野地，四周隻有淒風淡雨，董銳還是下意識壓低了音量：“按你要求，這處地點離天璣峰隻有八百丈。
”

　　前面就是墟山山澤的地盤了，蝸蟾不能輕近。

　　它浮上地面就縮小了。
董銳將之收進包袱，背在身後。

　　“幹嘛這麽小聲，做賊哪？
”賀靈川拍拍胸前鏡子，“岨炬，我從天璣峰南部的山林進入，我們在哪裡見面？
”

　　“南邊？
嗯——”岨炬的聲音立刻響起，“到靈芝林邊上的白洞找我。
”

　　大還宗還是仙宗時，山中種著無數靈草，靈芝林隻是其中一片仙田的稱謂。
但到了中古之後，靈草漸稀，隻有高海拔地區才能覓蹤。
墟山這種高度就出不了靈草了，靈芝林也變成了遊客的固定打卡點。

　　賀靈川來過天璣峰兩次，大概知道靈芝林在什麽地方，再不濟還有個攝魂鏡拍著胸脯說認路，它可以導航。

　　兩人戴上面具、趁著夜色，摸黑往山裡走去。

　　面具是松陽府主親手特製的，可以隔絕神念窺探。

　　一刻鍾後。

　　岨炬問：“到了沒有？
”

　　“還沒有。
”

　　又過一刻鍾，岨炬再問：“到了沒？
”

　　“咳，還沒。
”

　　岨炬不解：“怎麽這麽慢？
就算是頭蝸牛也爬過來了！
”

　　“好像走錯了。
”頭兩次來都走在山嶺上，這回要從澗谷爬過去。
山上看和山下行，那是兩碼子事。

　　何況今晚無月，山溝溝看起來全是一個樣兒，天然的鬼打牆。

　　董銳正在抱怨：“我早跟伱說從左道兒走，你偏不信！
”

　　岨炬：“……”

　　正在這時，賀靈川憑眼角餘光察覺，半山腰上有一道火光飄過。

　　好像是個大火怪，三丈多高。

　　神奇的是，雖然它周身烈焰熊熊，但周圍的林木並沒有著火，甚至連葉片都沒被熏黑。

　　這便是庇佑山林之力，隻要它不想，便不會燒山毀林。

　　賀靈川趕緊道：“你有個分身剛經過半山腰，就在我們上方。
”

　　那大火怪立刻停頓，像人一樣左望右盼，然後就看到賀靈川了。
而後，它沿著山壁一路哧溜下來，停在兩人面前。

　　“跟我走。
”岨炬惱火的聲音從火人身上傳出，“你們繞了半天，這裡根本不算墟山地界！
”

　　否則兩人一進山，它立刻就能知道。

　　賀靈川聳了聳肩，和董銳一起跟上它。

　　有火怪帶路，行進速度快了好幾倍。
這是岨炬夜間放出來巡邏的分身，以免自己的感知偶爾被蒙蔽。
夜間的墟山不對外界開放，本地山澤的職責之一，就是驅趕或者捉拿入侵者。

　　若是得不到它的支持，賀靈川想在夜間悄悄上山，那是難上加難。

　　路過幾處矮峰，火怪要求兩人小心前進，因為峰上駐有天宮營衛，會例行公事往下張望。

　　顯然天宮也不敢把防禦工作完全托付給岨炬。

　　這樣又走兩刻鍾，在兩人沾了滿身露水、踩了滿腳苔泥，又拐過一條窄路以後，前方豁然開朗——

　　好寬闊的一片山谷。

　　靈芝林到了。

　　兩千年前，這裡長滿了靈芝和各種仙草，人參娃娃和仙芝馬滿坑滿谷到處亂跑。

　　現在，這就是一片荒地，除了野草野菌子和幾個蝲蛄外，啥也沒有。

　　山邊有個洞，門口的岩石是白色的。

　　火怪到這裡就撤了，去別處巡邏。
而賀靈川和董銳繼續往前，貼著牆潛進洞裡。

　　對人來說，這是個死洞，最多二百步到底，但山壁上裂岩無數。

　　賀靈川剛走進去，就見十幾團烈火從岩縫當中“擠”了出來，落地後重新拚在一起，湊成了龐大的岩火怪物。

　　今天它變出來的，就是半人形，也就是上半身如人類，腰部以下都是一團烈火。

　　賀靈川轉頭對董銳道：“這位就是墟山山澤，岨炬。
”

　　其實許多旅客漫遊墟山，也是衝著岩火怪物的傳說來的，但有幸見到它的人寥寥無幾。
岨炬大人對於不能吃的活人不感興趣。

　　賀靈川覺得最有趣的一點，無論來客是一個還是兩個，岨炬一出現都是大排場，從氣勢上就要先聲奪人。

　　離這麽遠，董銳也覺得周身空氣很燙，額前發絲打卷。

　　賀靈川給岨炬介紹：“這是我朋友，也是我幫手。
”

　　雙方既然面對面，岨炬就諷刺他：“都要合作了，還舍不得真面目示我？
”先前這廝把它的分身扔進魂鄉，也不露臉，就保持遠距離通話；今天約見面，居然還戴面具，真是膽小如鼠。

　　這兩個家夥的面具還有隔絕神念之能，它透視不進去。

　　賀靈川笑道：“這是互相保護！
”

　　岨炬哼了一聲：“陣眼的位置，測算出來沒有？
”

　　“當然了，這不是過來現場試驗麽？
”

　　“跟我來。
”岨炬轉身往洞裡走。

　　在它周身火光照亮下，兩人才發現岩洞深處還有一條大縫，連路都算不上，得手腳並用。

　　兩人都不胖，這才能勉強擠進去。

　　還好擠進以後，岩石的間隙就大了，兩人又都有修為在身，攀岩揪根，一路向上五十餘丈，就跳進一個平台。

　　從此往上，就有現成的遊客棧道可走。

　　當然天宮營衛偶爾會過來巡視，但有地頭蛇罩著，賀靈川一次也遇不見他們。

　　很快，他們又棄了主道，爬到天璣峰對面的野山頭。

　　為了避免過分顯眼，岨炬的體型居然壓縮到半人高，渾身火焰收斂，看起來就像點著的炭塊，隻有關節、頸項幾個支點還有紅光透出，其他部分都像火燒過的焦岩，烏漆麻黑。

　　這樣它往茂密的樹林灌木裡一藏，對面山峰上的營衛還看不見它。

　　當然了，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要這麽鬼鬼祟祟，都是為了兩個偷渡客。
岨炬催促道：“快點開始！
”

　　這貨已經在山裡待了幾千年，現在反倒趕時間了？
賀靈川不理它，對董銳道：“我給你指點方向。
如果今夜有星，它就應該飛向天璿星。
”說罷伸手一指，“放蝠傀上去。
”

　　董銳認得北鬥九星，可今晚雲那麽厚，天幕上什麽也沒有，隻能靠賀靈川的辨位。
當下他肩膀一沉，蝙蝠妖傀噗噗振翅飛起。

　　賀靈川原本希望它保持這麽不顯眼的個頭和外形。
剛下過雨，墟山本來就有不少蝙蝠盤旋低飛，妖傀混在其中，並不惹人注意。

　　可就算天空中還有些微光，妖傀飛上去十丈以後，就算賀靈川運足目力也看不見了。

　　太特麽小了，它本身還是黑色的！

　　“變大一號！
”

　　等妖傀變成了犬隻大小，賀靈川終於能在夜空中看見它了。

　　“往左……往上……往右，不對，往左！
”

　　“往下飛個二十丈看看。
”

　　董銳：“啥也沒有啊。
”就是好空蕩一片天空。

　　“急什麽？
”賀靈川按著許實初院長給的同式，在心中默默計算，“再往左一點，嗯對，繼續往左！
哎不是，這快撞上山峰了。
”

　　許實初果真信人也，兩天前就把同式交由孫茯苓帶回，交給了賀靈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