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賀靈川有特殊行動，玉衡城早就宣布宵禁，不允許這麽多人夜裡上街。

　　從這裡也能看出玉衡城與盤龍城的差距。
換作盤龍城在宵禁之夜失火，居民頂多站在門口瞥兩眼，發現火燒不到自家就繼續閉門不出。

　　緝捕縱火犯的行動，也早就開始。

　　城防軍動作很快，大火被撲滅時，縱火的家夥也被抓到了，自稱是東邊越界而來的流民，有人給他三兩銀子燒個大宅，還貼心地送他幾個油瓶，這瓶子裡裝著爆火符，一砸開就能引燃引爆。

　　事成之後，還有三兩。

　　這廝被金錢迷惑了雙眼，無視宵禁大膽去幹，根本不知那是城守的住處。

　　溫道倫也趕來慰問趙霖陽，他二人在盤龍城就是老相識，關系不錯。

　　“今晚怕不是有什麽大事。
”溫道倫眉頭緊皺，“近幾天蔔算，常見雷卦，可見驚變在即。
”

　　趙霖陽一豎大拇指：“老溫你的佔術還是厲害。
”

　　就在這時，親兵從外頭飛奔而來，湊在他耳邊嘀咕幾句。

　　趙霖陽面色一沉，即對溫道倫道：“你的卦象應驗了，這就來事兒了。
”

　　他也來不及跟客人多解釋，大步往外奔去，指令也是一道接著一道。

　　……

　　玉衡城南林地。

　　伏山烈的副官洪明帶領數百人潛伏在黑暗中，不點火把不動彈。

　　這都是金檮國和伏山烈自己的精銳。

　　那兩千水匪都被安排在瀧川中，吸引玉衡軍的進攻。
到頭來，伏山烈敢派到這裡執行任務的，仍然是他從貝迦帶來的、最忠誠的手下。

　　西芰偽軍中的精銳，他隻帶出十幾個，此役結束後，就要隨他返回貝迦。

　　他們已在這裡趴了大半個晚上，好些金檮人狂打呵欠。

　　打不打啊？
再有一個時辰就天亮了。

　　就在此時，貓頭鷹飛到，銜來伏山烈的最新口訊：

　　“賀靈川親剿瀧川，爾等行動開始！
”

　　“開工了開工了！
”洪明精神一振，叫來兩個金檮傳令兵，“跟你們的人說一聲，聽我們令箭為號！
”

　　伏山烈的命令，就趁著夜色悄悄往外擴散。

　　一刻鍾後，一切準備就緒。

　　洪明從懷裡摸出一個千千結。

　　玉衡城中有他們早先安排進去的內應，隻要他掰斷這個草結，就是往城裡發送動手的訊號。

　　那一刻，這個夜晚的第二場大型亂戰就會揭開序幕！

　　可他還沒掰斷，前頭的探子忽然飛奔過來傳訊：

　　“玉衡城外來人了！
”

　　這大半夜地，突然來人？
洪明一驚，趕去前方山頭察看，果然見到一支騎兵緩緩走向玉衡城南門。

　　城門下方非常空曠，他一眼就能看出，這隊伍約莫是六七十人。

　　馬上騎士一律暗紅輕甲，手執長槍，威風凜凜。
那氣場與玉衡城軍又不一樣，雖僅半百人數，但氣焰之囂張霸道，就好像能蓋過數百數千精騎。

　　為首的將領同樣一身紅甲，從頭到腳幾乎包裹得嚴絲合縫，戴鬼臉面具，戰甲兩肩各蹲一頭怪獸。

　　那身戰甲在火把照亮下鎏金溢彩，更顯神秘威儀。

　　在他身後有一面高高擎起的大旗，旗上隻有一個字：

　　風！

　　不待別人反應，幾名西芰偽軍的精銳就脫口而出：

　　“紅將軍！
”

　　“這是盤龍城的紅將軍，攻佔我們國都的屠夫！
”

　　西芰偽軍在西芰國覆滅後還負隅頑抗了幾個月，被大風軍反覆磋磨過，一看到這個紅甲戴面具的身影就打個激靈，不堪的往事浮上心頭，滿腔殺氣跑飛了一半。

　　印象太深刻了。
這個瞬間，他們一步也不想再往前走。

　　洪明聽到這個名字，半信半疑，認真打量那個首領。

　　暗紅戰甲、猩紅披風、鬼臉面具，肩上還停著一頭紅隼。

　　他雖然沒在戰場上見過紅將軍，但這套標志性的裝束，甚至在遙遠的貝迦都有傳說。

　　它向來搭配一個如雷貫耳的名號。

　　這真是紅將軍？

　　紅將軍為什麽偏偏在今夜出現？

　　那支隊伍有人到城下呼喝。

　　很快，玉衡城就放下吊橋，放這支隊伍進入。

　　“動不動手？
”手下問洪明。

　　吊橋都放下來了，這是多好的機會！

　　洪明心亂如麻。

　　攻？

　　不攻？

　　不攻恐怕錯失良機，伏山將軍已經下令攻城。

　　可是，城門下的不速之客如果真是紅將軍……那可是個半神！

　　一旦計劃啟動，被這麽個煞神所阻，達不到效果怎辦？

　　旁人見城門前的人馬魚貫入城，忍不住又催促：

　　“洪大人？
”

　　洪明捏緊拳頭，腦海裡幾個意見來回打架，最後還是保守佔了上風。

　　“且不忙這一二刻，派貓頭鷹進去打探，瞧它是不是真正的紅將軍！
”

　　……

　　吊橋緩緩收起，紅將軍進入玉衡城。

　　城南門內側的空地站滿了人，但是不打火把，眾將士在黑暗中嚴陣以待。

　　城外，紅將軍這數十人過吊橋不急不徐；

　　城內，大夥兒全副武裝。

　　如果外頭的伏兵不吃恐嚇，趁機來攻，那麽玉衡城大戰會立刻打響。

　　但是直到吊橋升起，城外仍然一片寂靜。

　　知情人都松了口氣。

　　趙霖陽大步迎了上來，身後還跟著溫道倫，兩人都向著向紅將軍躬身行禮：

　　“將軍！
”

　　其實溫道倫相當迷茫，想不出紅將軍為什麽突然出現在玉衡城。

　　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在抗擊仙由的西北前線嗎？
從那裡到玉衡城，路途有點遙遠啊。

　　“免。
”紅將軍低沉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來，“二位請上前。
”

　　趙霖陽依言上前，溫道倫卻忍不住錯愕。

　　這聲音……這不是紅將軍的聲音！

　　但趙霖陽偷偷扯了他一把。

　　溫道倫一懍，趕緊上前。

　　三人湊在一起，周圍被大風軍戰士護住。

　　他們就聽見眼前的“紅將軍”緊聲道：“城外有伏兵，伏山烈行調虎離山計，準備偷襲我們！
”

　　“賀統領認定方才火災是城內奸細所為，等下戰火燃起，他們必然裡應外合。
”

　　溫道倫想起來了，這是賀靈川身邊的女戰士柳條的聲音！

　　趙霖陽臉上未現驚容，而是不停點頭：“是……是……下官明白。
”

　　溫道倫一看就明白了，趙霖陽也接到了消息，正在配合演戲。

　　緊接著，趙霖陽就將幾個將領喊了過來，小聲交代。
後者點點頭，自去辦理。

　　不一會兒，城南門的守衛數量肉眼可見地增加了。

　　紅將軍與趙霖陽就在衛隊的前呼後擁下，登上了南城門高牆。

　　此舉是為了讓城內外的敵軍看她看得更清楚——

　　如果城門之外的沉沉山野當真有伏兵的話。

　　城門上更安靜也更放曠，溫道倫低聲問“紅將軍”：“賀統領呢？
”

　　“他另有布置。
”

　　“如果敵人畏怯‘紅將軍’而退走，又當如何？
”

　　“賀統領說，那是最好。
不戰而屈人之兵。
”柳條笑道，“我們今晚一定會拿下瀧川，伏山烈就算回去也沒有據點了，隻能離開這裡。
”

　　賀靈川讓她假扮紅將軍出場，就是要收震懾之效。

　　若能將伏山烈嚇退——雖然幾率很小——今晚玉衡城的兵禍就化於無形；

　　如果不能，也可以延緩敵方出擊，為賀靈川爭取更多趕路的時間。

　　趙霖陽點頭：“那是最好。
”

　　不是他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盤龍城迄今還沒殺過貝迦將領，賀統領是不是要先開這個葷？

　　溫道倫沒那麽樂觀：“一箭未發就退走，那不是伏山烈的性格。
”

　　他在這裡當城守當了大半年，即便不主兵，對伏山烈的手段也多少有些了解。

　　柳條往前方一指：“如果前方真有伏兵，玉衡城才是今晚戰鬥的主場。
”

　　趙霖陽低聲道：“你守南城門，我下去安排東門和北門。
”

　　溫道倫也來幫忙：“我跟你一起下去。
”

　　……

　　洪明等人藏在黑暗的叢林當中，觀察南城門上的人影。

　　後頭的林地忽然無聲無息冒出一個黑影，快速欺近。

　　“誰！
”眾人一下提高了警惕。

　　不過洪明立刻迎上前去，低聲道：

　　“將軍！
”

　　來者正是伏山烈。

　　玉衡城雖然派暗兵把守瀧川北部的進出水路，但攔不住精通水遁的伏山烈。

　　他潛出玉衡軍的包圍圈，再借遁術溯溪而上，然後改乘駿馬，一路狂奔到這裡來。

　　“怎麽回事！
”他剛停下腳步，劈頭就問，“我不是傳令開戰？
”

　　他在瀧川確認賀靈川本尊之後，立刻就命貓頭鷹飛來傳令。
本以為這邊已經打得如火如荼，哪知道他千辛萬苦趕到城下，卻見一片寂靜！

　　壓根兒沒打起來！

　　到底出了什麽事，他安排好的計劃為什麽亂套了？

　　洪明知道他必然火起，趕緊往玉衡城頭一指：“將軍，紅將軍來了。
”

　　“誰？
”伏山烈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聲音都擡高好幾度。

　　“盤龍城的紅將軍。
”另一名手下湊過來道，“我們方才親眼看見，她帶著幾十人抵達南城門。
”

　　伏山烈凝目眺望，果然見到玉衡城的城門樓上有幾人身穿暗紅戰甲，其中一人戴著鬼臉面具，披風獵獵。

　　其他人都簇擁著她。

　　“那是紅將軍？
你們怎麽確定，那是紅將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