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門想了想，“巨鹿國時代，我們開宗祖師正當少年之時，也跟著軍隊進白毛山獵熊，還射瞎過白熊王一隻眼睛。
此事，見於宗典記載。
”

　　“後來呢？
”賀靈川追問，“這隻白熊王是什麽下場，被軍隊斬殺，還是逃走了？
”

　　“我印象裡，仿佛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李掌門比較謹慎，“待我去查一查宗典。
”

　　賀靈川問出了重點：“也就是說，白熊王在那以後沒再出來傷人？
”

　　“這不好說，但至少在我宗成立以後，沒有白熊王傷人的記載。
”李掌門肯定道，“那個大妖在白毛山出現的時間，也就是巨鹿國前後罷。
”

　　也即是說，被巨鹿國軍隊重創之後，白熊王再也沒有興風作浪？

　　賀靈川向李掌門道了聲謝，又提出想買兩塊鋯英石。

　　白毛山不出產這種礦石，但弟子們煉器、山下鋪子做首飾會偶爾用到，李掌門命人去庫房翻找，很快挑出四五塊鋯英石，交到賀靈川手裡。

　　淺綠為主，有兩塊品質很好，很像鑽石。

　　董銳有點疑惑：“你要這玩意兒幹啥？
”

　　鋯英石不算啥貴重寶石，做首飾也不能當主料。

　　“送人。
”

　　“拿這個送人？
”董銳嘖嘖兩聲，“那人的品味可真差啊。
”

　　賀靈川懶得跟他鬥嘴：“走吧，進山。
”

　　盤龍世界有什麽找頭？
他要在現實裡尋寶。

　　白毛山前的村鎮、道路，比起百多年前已經面目全非。

　　唯有遠山亙古不變，那輪廓還和賀靈川記憶裡一樣清晰。

　　進了山，就是賀靈川帶路了。

　　“這地方景緻不錯，但你不是來旅遊觀光的罷？
”董銳越走越是疑惑，“喂，你怎麽好像對這裡很熟的樣子？
”

　　賀靈川走得胸有成竹，有時候前方明明無路，他還拔刀砍草，董銳都以為要碰壁了，哪知柳暗花明，往往另有曲徑通幽。

　　沒來過的人，怎知往哪裡走？

　　賀靈川答得一本正經：“我夢裡來過。
”

　　董銳翻了個白眼。

　　不說拉倒，哪個男人沒一點自己的小秘密？

　　不過賀靈川的話緊接著就被印證了：

　　他一連走錯了四五回，不得已，重新折返再找路。

　　這真怪不得他，一百五六十年前的白毛山，植被都跟現在不同了。
比如眼前這一大片粉黛草，當時肯定是沒有的。

　　賀靈川左顧右盼，到處尋找標志。

　　很快，幾株高聳入雲的大樹映入眼簾。

　　巨杉！

　　他還在這幾棵大樹上打過吊床哩。

　　這麽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矣。

　　賀靈川喃喃道：“應該離這不遠了。
”

　　這幾棵巨杉反倒沒什麽變化，還是那麽高大，就是腰圍又加粗了一點。
然而樹下的植物，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茬了。

　　賀靈川手撫大樹，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登高才好望遠。

　　董銳在樹下，見他手搭涼棚舉目四顧，像在尋找什麽東西。

　　沒錯了，這貨從前肯定來過白毛山！

　　不一會兒，賀靈川溜樹下來，舉刀往東一指：“跟我來。
”

　　兩人又經過叢叢茂林。

　　這裡杳無人跡，雜草密實得像牆。
董銳跟在賀靈川後頭走著走著，覺得腳感變了，一低頭，見到成片的鵝卵石。

　　這種石頭通常出現在河灘，看來他們涉足之地原本有溪河流過。

　　這回賀靈川的前進方向就很明確了，即是從前的瀑布所在。

　　兩人走著走著，董銳忽然低聲道：“喂，咱被盯梢一路了，你知道的吧？
”

　　賀靈川嗯了一聲。
離開逍遙宗進入白毛山時，鏡子就已經提醒過他：天上有眼線。

　　“不管它。
”

　　這種被空中俯視的感覺，從巨鹿港就開始了。
他們和金柏原以為是浡國宮廷使喚的褐鴉盯梢自己。

　　看來，不僅僅是褐鴉啊。

　　半刻鍾後，到了。

　　賀靈川擡頭看幾眼，忍不住暗歎一口氣。

　　瀑布已經沒了，他在巨杉頂端就發現了。

　　這裡隻餘一片光禿禿的懸崖。

　　白熊曾經消失的水潭，如今也是一片樹林，陽光照不進的角落裡，長滿了蕨類植物和紅紅白白的蘑菇。

　　隻隔一百多年，便是滄海桑田。

　　賀靈川走近曾經的瀑布，拂開上方垂落的植物，後方果然有一片內凹的石槽。
隻是外頭的淩霄花開得太濃密太豔麗，掩住了裡面的別有洞天。

　　當年它飽受流水衝擊，現在卻長滿了青蘚和蕨草。

　　隻有那片石壁不曾改變。

　　沒錯，賀靈川今次就為白熊王而來。

　　李掌門說，後世沒再聽到它的消息，隻有巨鹿國時代的人們對它談之色變。
那樣的大妖，要麽傷愈後悄悄離開白毛山，銷聲匿跡，要麽……

　　賀靈川今次前來，就是賭後一種可能。

　　都過一百多年了，試試總沒關系吧？

　　董銳順手撫著石壁，一臉莫名其妙：“這裡有什麽？
”

　　“好東西。
”賀靈川正色道，“這裡可能藏著一個洞府！
”

　　若說先前他隻是推測，現在卻篤定了。

　　因為，神骨項鏈一靠近這面石壁就變得滾燙，還顫了好幾下！

　　自從賀靈川遠渡重洋來到仰善群島，這東西隻發熱過兩回。
頭一回在鉑金島發賣會上，賀靈川當場就把那東西買回來喂給了它；另一回，就是遇到南宮炎時。

　　其餘時段，它都安安靜靜，仿佛陷入了沉睡。

　　關於神骨項鏈、關於大方壺，賀靈川無人可以討論，隻能自己琢磨。
他推斷，神骨項鏈可能變得越來越挑嘴，在吞噬了種種寶貝，比如奈落天的分身之後，等閑之物已經引不起它的興趣。

　　但今回不一樣。

　　賀靈川能感受到神骨項鏈的熱切。
上一次它這麽嘴饞，還是在天宮摘星樓台階下，感受到大方壺蓋的氣息。

　　所以說，白熊王進入的小世界，可能有它特別想吃的東西？

　　“當真？
”一聽說這是個探險尋寶任務，董銳腿也不酸了，口也不渴了，後退幾步打量石壁，“你確定是這裡？
”

　　他也不想問賀靈川怎麽知道，這貨的秘密實在太多了。

　　“確定，肯定，一定。
”賀靈川正色道，“但我不知道怎麽進去。
”

　　“這小世界有主吧？
”

　　“原本是有的。
”賀靈川拿出工具，開始清理石壁周邊的雜草，“巨鹿國時代的白熊王，為了躲避人類追捕，逃進了這個洞府。
”

　　“難怪你向李掌門打聽這頭妖怪！
”董銳恍然，“某些洞府有獨特的開啟方式，你要是不知道，終身不得其門而入。
”

　　“當時白熊王衝到這裡，轉眼就不見了，所以它並沒有開啟很繁複的陣法，也有可能是口令、暗號或者信物。
當時有目擊者看到，石壁上還留下一個血爪印，就在——”賀靈川伸手按在石壁上，“這個位置！
所以也有可能是按動了機關。
”

　　“我還打聽到另一個說法，這個洞府是由金之精看守的，想進去就得用鋯英石賄賂它。
”說罷，賀靈川拿出了鋯英石。

　　董銳恍然：“原來你送禮的對象不是人。
”

　　該擺在哪兒呢？
賀靈川順手把鋯英石丟進石壁上的凹槽。

　　果不其然，什麽也沒發生。

　　他就知道沒那麽容易。

　　“我來！
”董銳把他擠走，“啥也不會還擋人道兒。
你到後邊待著去！
”

　　賀靈川雙手一舉，安靜退開。
陣法機關不是他的專精，他隻能退位讓賢。

　　看董銳在石壁前東摸摸、西敲敲，賀靈川攏著手發問：“你當初是怎麽闖入神墓的？
”

　　是了，董銳要是不擅長盜洞，怎麽能摸進神墓偷盜神骨神血？

　　突然被問到機密，董銳動作停頓一下才道：“無意中進去的。
”

　　“那地方要是好找，也輪不到你了。
”賀靈川笑道，“古墓可以盜，洞府便不行了麽？
”

　　這二者本質上有什麽區別？

　　董銳這才明白賀靈川帶自己進山的用意，悻悻道：“洞府分為兩種，一種是天然形成的小世界，無須人工乾預，它自己也會生長；第二種麽，就是用基石人工開辟，並且開辟出來之後，極少數的小世界能自行生長，大多數卻需要人力不斷維持。
”

　　“這個呢？
”

　　“我還沒進去，不保準。
”董銳在石槽附近集中敲了幾下，“但我傾向於認為，應該是第一種。
”

　　賀靈川還要再問，董銳噓了他一聲：“閉嘴！
”

　　他把耳朵貼在石壁上，又敲幾下，再細聽一會兒，然後把一小塊鋯英石塞進凹槽裡，對著石壁喃喃低語。

　　石壁裡面突然咚地一響，特別沉悶。

　　於是董銳塞進第二塊鋯英石。

　　賀靈川就見到石壁緩緩內陷，漏出一個洞口，裡頭黑漆漆地。

　　“成了？
”他以前是不是一直小瞧董銳了？
“你剛才喊了句什麽？
”

　　芝麻開門嗎？

　　董銳倚在壁邊笑吟吟：“這就叫作投石問路。
”

　　“怎麽辦到的？
”

　　“很簡單，既然金之精看門，重點就是把它引過來。
”董銳大拇指往石壁一指，“白毛山這麽大，你不會以為它隻在這石壁裡待著吧？
”

　　“然後？
”

　　“然後你就可以進去了。
”董銳呵呵兩聲，“全憑經驗，我說給你聽，你就會了麽？
”

　　這小子也有不擅長的領域！
好不容易看他吃一回憋，爽，真地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