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都盯著自己，柳瘸子也是光棍性格，直接就道：“寨主，咱已經收了一個多月的路稅！
”

　　“對，錢也已經分配了。
沒分到你身上？
”

　　按照千金寨和玉衡城的協議，千金寨從官道收來的路稅，兩成要上交，八成留下自用。
陶凜就按照匪幫一貫的規矩分錢了，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像柳瘸子這樣的沒機會去官道上乾活，隻能留在寨裡做雜務，錢自然拿得少。

　　“分了。
路稅的錢雖然少，好歹給了我一兩半銀子。
”哄飽肚皮還是沒問題的。
接下來柳瘸子話風一轉，“但你們分紅了，而且還是兩次對吧？
”

　　若是在玉衡城，軍營裡哪有什麽人敢對賀靈川當面喊“你”？
怎麽著也得恭恭敬敬來一句“賀統領”或者“統領大人”。

　　但匪窩子裡不講那麽多條條規規。

　　陶凜的回答更是樸實無華：“你沒上路，沒你的份兒。
”

　　柳瘸子左右看了看，像是從其他人那裡吸來勇氣，才昂著頭道：“既然沒我的份兒，為什麽名單上有我？
”

　　陶凜愕然：“什麽名單？
哪裡有名單？
”

　　其他匪徒紛紛插話：“冗村、大堡岩那一帶七八個村鎮，以及玉衡城內城外的布告欄上，前天晚上都張貼了千金寨和球花幫這兩次的分紅名單啊。
”

　　“數了一下，我們寨子裡有二百八十六個人可以分紅！
”

　　“是二百六十七！
你識字不、會算數不？
”

　　“不僅有柳瘸子，名單上還有五口柳底下的菜花許。
”

　　其他人嘩地一聲：“真的嗎，真有菜花許？
我還沒注意。
”

　　大家都嘿嘿笑。
那是個娘們兒，名字聽著像男人，其實在寨邊做暗門子生意，為此得了職業病，別人都謔稱“菜花”。

　　這都能上分紅名單，真是滑了天下的大稽。

　　“還有王二家去年生下來的娃子，叫什麽王英……”

　　“王英才！
”

　　“對對，王英才。
那麽小一個娃子！
”竟然也上了分紅名單？

　　大家都住在瀧川裡，不僅是同村、同行、親戚，也是鄰居。

　　眾人七嘴八舌，吵得陶凜腦袋都快炸了，心尖尖卻直冒涼氣。

　　分紅名單竟然被貼出來了！

　　貼到大庭廣眾下公示？

　　糟了！

　　柳瘸子還眼巴巴看著他：“寨主，這名單是你報上去的吧？
名單上既然有我，那我也要分紅！
”

　　陶凜的心腹在邊上厲聲道：“你去守關卡了麽，就敢來要錢！
沒有你的份兒！
”

　　他們自己人知道，那大幾百兩的分紅錢，官方四天前就發到陶寨主手裡，而陶寨主昨天就已經分下去了！

　　分到所有千金寨的水匪骨乾手裡。

　　但這些骨乾的名字，都不在陶凜上報給玉衡城的分紅名單上。

　　陶凜也不傻，不可能將自己的手下名字全報給玉衡城，萬一人家以後翻臉，不就一抓一個準？

　　所以分紅名單是上報了寨子周邊的村民和閑人，並且比實際人數多了一倍！

　　原因也很簡單，陶凜要為身邊的人多佔一些，因此多報了一百個人名上去，反正這筆補貼是玉衡城劃撥的。

　　柳瘸子梗起脖子：“公告上說了，但凡在分紅名單上的，每人實得二兩銀子！
”

　　他當然沒去守路，但官方名單上既然有他，這二兩銀子就是他應得的！

　　人群裡又走出十四、五人來，站在柳瘸子身後紛紛道：“名單上也有我的名字，寨主，我也有份啊。
”

　　他們早就來了，隻等有人出頭就一起抱團討錢。

　　陶凜的心腹又要開罵，被他一腳推開：“滾！
”

　　這時候火上澆油有啥用？

　　他是真沒想到，玉衡城會向所有人公開分紅的名單！

　　從前哪有人這麽乾過，哪有人！

　　不講道理！

　　但名單的確是他自己上報的，現在名單上的人來找他討錢，他怎麽辦？

　　弄巧成拙！

　　柳瘸子見他怔怔不言，左右看了看又道：“寨主，這錢到底發不發？
你給個準信兒！
”

　　“對啊，發不發啊到底！
”

　　“名單上有我們，怎可能不發！
”

　　“要是不發，報我們的名字上去幹什麽？
”

　　“難道要我們日後當替罪羊嗎？
”

　　“替罪羊”三字一出來，陶凜心頭一個寒顫，馬上道：

　　“吵什麽！
我說了不發錢麽？
”

　　喧嘩聲立刻中止，大家笑逐顏開：“寨主仗義！
”

　　“明、呃，三天後分紅！
”陶凜說這話時，心裡頭都在滴血。

　　眾人這才歡天喜地走了。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腹擔憂：“寨主，分紅的錢不是已經……？
”

　　已經發完了。

　　“要不要向大夥兒收錢回來？
”

　　“收什麽收！
”陶凜再心痛也知道覆水難收，發下去的錢是萬萬不能再收回來的。

　　這筆額外的“分紅”，隻能他自己掏錢了！

　　幾百兩銀子就是幾萬錢，他要平白掏給瘸腿馬夫、寡婦、暗門娼和不到一歲的小娃！

　　這一把，真是被那個姓賀的統領給陰慘了！

　　而且分紅可不止一次，還有下一筆，下下筆。
看來官方每次都會張貼分紅公告。

　　他不能再用閑雜人等的名字去冒領了。

　　偏偏賀靈川已經告訴他，玉衡城那裡存有瀧川住民的帳籍，還托人帶給他“校驗”。
陶凜一看就背上沁冷汗，因為十有七八都對得上，也不知道對方怎麽會悄悄掌握這些資料。

　　但這麽一來，憑空捏造分紅的人名報送玉衡城就行不通了，兩邊一驗證就露馬腳，還尷尬。

　　難道不要這筆分紅了？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陶凜立刻劃掉。

　　開什麽玩笑，跟水匪們說天降大銀不要？
寨主這把交椅，他不想坐了是吧？

　　那就隻能報真實名單上去了。

　　陶凜定了定神，又找人過來：“去打聽打聽，球花幫怎麽處理這件事！
”

　　玉衡城的毒計不會隻對他一個人用，球花幫肯定也中招了。

　　不到半天，消息就打聽回來了：

　　球花幫的幫主徐則壽還沒把分紅發下去，公示名單一出來，他就打算把錢勻了，也就是名單上的人和實際的骨乾都得一份兒。

　　這也符合陶凜對徐則壽的了解：小氣鬼、守財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