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的百姓看著緩緩前行的長長隊伍,熱鬧議論著。
“這是接先皇後靈柩回京的隊伍啊,萬歲爺爺竟然親自出城去接……”
“你們看,萬民傘!
”
“哪兒呢?
怎麽會有萬民傘?
”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辛公子親自去接辛皇後靈柩回京,路過白雲縣趕上了水災,幸虧辛公子救助才使兩個村子的人沒被洪水卷走。
這可是無量功德,一對萬民傘算什麽。
”
“我還聽說辛公子力主剿匪,端掉了殺人劫財的土匪窩……從哪兒聽說的?
有個姓段的行商去南邊做生意,差點折在山匪手裡。
前不久他帶著商隊回京了,我恰好聽到的。
”
“辛公子是誰?
辛公子是辛皇後的兒子啊。
”
“辛皇後的兒子?
嘶——那豈不是皇子了?
”
“這還用說。
”
百姓們嗡嗡的議論聲飄進興元帝耳裡,興元帝沉痛的心情好了許多。
木兒這一趟南行在民間收獲了巨大聲望,也讓他將來的打算少了許多阻礙。
這一次出門出對了,就是實在危險了些。
等到了皇城,沒有百官什麽事了,辛皇後的靈柩暫時安置在別苑,辛柚幾人隨興元帝進了宮。
乾清宮中溫度適宜,立在角落的宮人輕輕揮著扇使空氣流動,是出門在外遠不能比的舒適。
賜了座,興元帝目光落在辛柚面上:“這次出門,辛待詔受苦了。
”
瘦了,倒是沒曬黑。
“能親自接先母靈柩進京,是微臣的福氣,完全不覺辛苦。
”
興元帝看著不卑不亢的少年,歎了口氣:“朕知道你心善,見不得百姓受苦,但凡事要量力而行,便是不考慮自己,也想想你母親。
”
“微臣知道了。
”
秀王坐在一旁,靜靜聽興元帝與辛柚對話。
仿佛說話的才是一對父子,而他是徹底的局外人。
“你掉落山坡後失蹤多日,是怎麽獲救的?
”興元帝問。
急報上隻說最要緊的事,種種細節並不能體現。
辛柚看了賀清宵一眼,面上露出幾分感激:“微臣僥幸生還,多虧了賀大人……”
聽辛柚說完,興元帝向賀清宵投去讚賞的眼神:“清宵也辛苦了,朕果然沒有選錯人。
”
被賜座的賀清宵忙起身行禮:“保護辛待詔是微臣的職責。
”
興元帝滿意點頭,又問起剿匪的事。
辛柚站了起來:“陛下,微臣有一事稟報。
”
“你說。
”
“以李強為首的一些叛軍佔據了烏雲寨,殺人奪財,殘酷無比,使得周邊百姓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而烏雲山易守難攻,若是硬攻會造成我方大量傷亡,微臣說服烏雲寨原來的人一起合作解決了這一禍患……”
興元帝微微點頭:“朕聽說了。
”
陵縣知縣的腦袋,還有李強那些叛軍,無論生死都押送到了京中,也算近來朝中頗受矚目之事。
“烏雲寨的人大多是走投無路的百姓,這次之後他們想要重回正路,微臣便自作主張收下了他們,請陛下責罰。
”辛柚說著跪了下去。
興元帝眼神閃了閃。
難怪他瞧著隊伍人數不對,原來還混進去不少山匪。
“他們都隨你進京了?
”
“是。
”
“有多少人?
”
“兩百左右。
”
“咳咳咳——”興元帝被口水嗆了一下,臉色複雜,“辛待詔有沒有想過如何安置這些人?
”
他幫著養不是不行,可兩百人委實有些多了。
要是動用國庫養一群土匪,戶部尚書估計會和他拚命,動用私帑的話——他也不寬裕啊!
“微臣還有些積蓄,打算在京郊買一處農莊,讓這些人種田去。
”
興元帝有些意外:“他們願意種田?
”
辛柚深深看興元帝一眼,不動聲色道:“他們本是失去田地無以為生才去當土匪的,能重新有田地種求之不得,怎麽會不願意。
”
這話令興元帝微微失神。
百姓失去田地淪為匪盜,豪強佔據越來越多的良田還不納稅,國庫空虛卻要增加剿滅叛亂的軍餉。
長此以往惡性循環,一個王朝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便是走向末路。
這是欣欣力主革新時對他說過的話。
辛柚看到了興元帝的失神。
帶山匪進京,對選擇合作的山匪守信諾是一方面,再一個便是她存了這份心思,讓這人真切感受一下。
人對遠方發生的事很難感受深刻,這些山匪留在京城,安分種地,就會一直提醒這人百姓失去土地的後果。
看起來還能聽進去,那她這番心思也算沒有白費。
“既如此,朕便賜你農莊一處,良田五百畝。
”
辛柚拱手:“微臣愧不敢受。
”
“怎麽不敢受?
叛軍若不是因為你還不知道何時能剿滅,那些村民也因為你才沒有喪生洪水中。
有過當罰,有功當賞,這是你應得的。
”
辛柚沒再推辭,大大方方道謝:“微臣謝過陛下。
”
兩百來個山匪在這人面前過了明路,就不怕有人挑事了。
就在這時,宮人傳報:“太後駕到——”
興元帝心頭一跳,起身去迎。
昭陽長公主跟在後面,已是變了臉色。
母後這個時候過來,定是聽說嫂嫂的事了。
太後雖年近古稀,但吃得好,操心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這種好日子過著身體比很多四五十歲的人還結實。
隨著宮人傳報聲落下,老太太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
“母後怎麽過來了。
”興元帝上前攙扶太後胳膊。
“怎麽,怕哀家知道這邊的熱鬧?
”
“不是,兒子是覺得天熱,一走動就一身汗。
您要有什麽事找兒子,打發人來說一聲就是了。
”
太後才不聽這些,一雙雖渾濁卻不小的眼掃過拜倒的眾人,視線落在一個少年身上:“哀家聽說,辛氏在南邊故去,她的養子親自接她的靈柩進京來了。
這裡面哪位是她的養子啊?
”
辛柚站出來,低頭拱手:“微臣辛木,見過太後。
”
果然是這少年。
太後眼裡閃過嫌惡,淡淡道:“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
辛柚低垂著眉眼,慢慢擡頭。
太後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這麽看了一會兒,忽地一笑:“與辛氏倒是半點不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