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此話一出,賀清宵不由看向辛柚。
辛柚微低著頭,並沒有往他這邊看來。
“微臣領旨。
”
“辛待詔你先回去吧,朕還有話對賀鎮撫使交代。
”
“是。
”辛柚倒退著退下,踏出殿門時終究沒忍住看了賀清宵一眼。
她看到的是背影,挺拔堅韌,如松如竹。
“辛待詔小心門檻。
”送辛柚出去的內侍小聲提醒以示好。
興元帝今日留辛柚旁聽議事的舉動,造成影響的當然不止朝臣,還有內侍。
“多謝。
”辛柚微笑道謝。
在宮裡討生活,內侍示好幾乎是本能,卻沒想到得到了回應。
他愣了一下,不由低了頭,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殿裡,賀清宵還跪著。
“清宵,你知道朕對辛待詔的看重。
此次南行,正趕上水患頻發之際,希望你萬事以辛待詔安危為重。
若是他有個萬一,你可知道後果?
”
興元帝語氣轉冷,透著警告。
賀清宵平靜回道:“請陛下放心,若辛待詔有萬一,臣絕不獨活。
”
興元帝滿意點點頭,接下來就是商議要帶的護衛人數,出行的路線,種種細節。
“調查那幾位老臣的事,也不要放松。
”
“已經安排下去,微臣不在京城時會有專人負責。
”
身為錦麟衛北鎮撫使,賀清宵出京辦差的時候不少,並不會因為他的離開影響北鎮撫司運轉。
先前賀清宵去定北調查貪墨一案,興元帝聽了大太監孫岩的話讓當時的南鎮撫使蕭冷石暫時接手,其實是疑心賀清宵與寇姑娘有私交,有個光明正大的由頭換人來盤問寇姑娘松齡先生的下落。
出宮後,賀清宵先回北鎮撫司安排隨行人手,再回了長樂侯府。
“侯爺要陪辛公子去接皇後娘娘靈柩進京?
”
聽賀清宵說後,桂姨雙手合十:“辛公子有此孝心,皇後娘娘在天有靈也欣慰了。
”
她早就偷偷去天街那邊瞧過辛公子了,真是個鍾靈毓秀的好孩子。
可惜以她現在的身份貿然去接近怕有麻煩,隻得忍下來,沒想到侯爺能陪著辛公子出行。
桂姨深居侯府,並不清楚南邊鬧水災的事,得知這個消息隻有歡喜:“侯爺照顧好辛公子,也照顧好自己,等侯爺回京,奴婢釀的酒就成了,到時候侯爺帶去給辛公子嘗一嘗。
”
在她想來,現在侯爺與辛公子還不熟,這一路同行朝夕相處,等回京時一定熟悉了。
“侯爺幾時走?
”
“後日便動身。
”
後日就動身,時間很緊張,但這是接先皇後靈柩進京,桂姨自然不會說什麽,隻是想到一件事:“侯爺先前說等休沐日要奴婢做脆皮鴨,這還沒到日子就要出門了。
”
桂姨的語氣不無遺憾。
侯爺不是貪嘴之人,幾次提起脆皮鴨,還特意要她休沐日做,定是與寇姑娘約好了,可惜要錯過了。
賊老天是見不得侯爺擺脫單身吧?
賀清宵見桂姨滿臉可惜,笑道:“出門那日,桂姨做一份我帶著路上吃。
”
聽了這話,桂姨不但沒覺高興,反而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所以沒什麽寇姑娘,純粹是侯爺想吃?
是她誤會老天了。
“桂姨?
”
“知道了。
”桂姨闆著臉走了。
辛柚回到翰林院,下衙後沒有急著回住處,特意等在段少卿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段少卿與幾位同僚一起往這邊走,一眼就見到了辛柚。
與一開始知道辛待詔是外甥女寇青青,恨不得立刻衝到她面前問個清楚不同,冷靜下來的段少卿對辛柚的態度是避之不及。
不管這丫頭是不是真正的外甥女,他要做的是祈禱這丫頭別露餡,而不是往她面前湊引起別人注意。
段少卿側過臉,裝作沒看見往前走,就聽一聲喊:“段少卿。
”
段少卿狠狠咬牙。
如果他有錯,就降一道天雷劈了他,好歹死得痛快,而不是受這種心驚膽戰的折磨。
段少卿還想裝沒聽見,被一旁同僚拉拉衣袖:“段兄,辛待詔喊你。
”
段少卿:“……”
這日子委實沒法過了!
辛柚走過來,對段少卿拱手:“先前下官落魄時,幸得寇姑娘關照,聽聞段少卿是寇姑娘舅父,特來見過。
”
不知多少道目光注視下,段少卿勉強一笑:“辛待詔客氣了。
”
辛柚很自然走到段少卿身邊,以閑話家常的語氣問起:“段大人是回家嗎?
”
其他人見二人走在一起,識趣離遠了些。
“是——”段少卿擠出一個字,壓低聲音質問,“你要幹什麽?
”
“後日我要出一趟遠門。
”辛柚面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低聲道明來找段少卿的目的,“寇姑娘那邊,就拜托段大人多多關照了。
”
段少卿沒控制住臉一黑,在辛柚眼神提醒下才重新掛上笑容:“你是不是瘋了!
”
“段大人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就是知會你一聲。
”
段少卿神色扭曲一瞬,咬牙低聲問:“萬一長公主要見你呢?
皇上要見你呢?
甚至太後要見你呢?
”
蒼天啊,這麽一說,才發現這丫頭還是寇青青身份的時候就招惹了這麽多貴人!
段少卿眼前發黑,有昏過去的衝動。
“就說病了嘛,我相信段大人總有辦法的。
”辛柚拱手,“下官要往那邊走,就與段大人在此分別了。
”
“辛待詔好走。
”段少卿勉強維持著沒失態,等同僚湊過來表示羨慕時,隻覺生無可戀。
辛待詔要去親自接先皇後靈柩的消息在興元帝並不想隱瞞的心思下,第二日就傳進了不少人耳中。
眾臣等著上早朝前,就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議論此事。
“他是為了搏名聲!
”鄧閣老臉色沉沉,“章公,此子絕不是安分之人。
”
章首輔輕輕拈著胡須,卻是見怪不怪的神色:“以其身份,安分才是奇怪。
”
而無論眾臣如何想,為人子者親自去迎先母靈柩在道理上都說不出阻攔的話來,是以今日上朝無人提起此事。
待詔廳中,等到快下衙時畫待詔忍不住問:“辛待詔,明日你就要離京嗎?
”
辛柚含笑點頭:“是。
”
畫待詔忽然把佔蔔待詔往她面前一拉:“出門但求平安,辛待詔要不要讓蔔兄替你蔔上一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