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冷秋風坐在屋頂,一個人悶悶地吹著風。
屋頂瓦片忽然一動,有人躍了上來。
他轉過頭,發現是淩步非。
“江兄……”
淩步非遞給他一瓶酒,自己也拿著一瓶,說:“閑著沒事,請你喝酒。
”
冷秋風委實是個老實人,心情低落也不會喝悶酒,這會兒接過去,方才小心翼翼地喝了兩口。
淩步非問:“冷兄很少喝酒嗎?
那天在春風閣,看你喝得也不多。
”
冷秋風點點頭:“喝酒容易誤事,且我沒有那麽多時間,隻有宴請客人的時候會喝一些。
”
淩步非笑道:“這怕什麽?
喝完了在體內運轉一下法力,不就化解了嗎?
”
冷秋風卻問道:“既然如此,喝酒和喝水又有什麽差別?
”
淩步非一愣,哈哈笑了:“說的是,喝酒要的就是醉意醺醺的感覺。
你放心,今天有我看著,喝醉了就把你送回去。
”
冷秋風扯了扯嘴角,又灌了一口酒。
大概是有人陪著,他漸漸放開了,等到半瓶酒下肚,說話便有了醉意:“江兄,真羨慕你啊,跟花道友那麽好。
”
“好什麽呀,我們來天佑城之前,才剛剛吵過架!
”
“是嗎?
”冷秋風意外,“我看你們形影不離,從不爭吵。
”
“那都是我讓著她!
”淩步非倒苦水,“其實她這個人霸道得很,說怎樣就怎樣。
可誰叫我喜歡她呢,所以隻能處處忍讓。
”
“啊……我瞧著花道友脾氣不錯啊!
”
“在外人面前是不錯。
”淩步非唉聲歎氣,“其實啊,壞脾氣都留給我了。
不聽她的話,要生氣;對她冷淡一點,也要生氣;修煉出點岔子,更要生氣……要是哪一天對我有外人那麽好,我都受寵若驚。
”
冷秋風怔了怔:“是嗎……”
淩步非覷了他一眼,終於問了那個問題:“冷兄,你跟陸姑娘是不是有矛盾?
方才我在外面溜達,看到你從陸姑娘那裡出來,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
冷秋風低頭灌了口酒,卻不小心嗆著了,喝了個滿臉通紅。
“哎呀……”淩步非心疼,“慢點喝,這可是我從藥王谷順回來的青梅酒,稀罕著呢!
”
冷秋風終於順了這口氣,抹了下咳出來的眼淚:“師姐……說不等我了。
”
換成以前,冷秋風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感情事說出口,但是今天,可能因為喝了酒,也可能是淩步非的話讓他想到了什麽,不由自主就吐露出來了。
“啊!
”淩步非心道,還好沒打那個賭,“好端端的,怎麽就……”
“是啊,好端端的……”冷秋風喃喃道,“師姐問我,如果她跟崔師妹真的翻臉了,我是不是也會護著崔師妹。
她說她累了,不想等我了。
”
淩步非明白了,果然還是昨天演戲演出問題了。
“你不會回答是吧?
”
“我想說不是,但……”冷秋風搖搖頭,又抹了把臉,“掌門把崔師妹交給我,我確實不能不管她。
”
“我不明白。
”他又傷心又困惑,“難道我不管崔師妹就對了嗎?
那樣的話我成什麽人了?
”
他都快哭了,淩步非卻“嗤”一聲笑了,弄得冷秋風不上不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江兄……”
淩步非哈哈大笑,笑完了拍拍他的肩,同情地說:“冷兄,你真是太老實了。
你以為陸姑娘問你,真的是想讓你放棄崔小姐嗎?
”
冷秋風一怔:“什麽?
那師姐是什麽意思?
”
淩步非大手一揮:“你先把你們的事一五一十說來,我再給你出主意。
”
冷秋風已經六神無主,聽他這意思還有挽回的可能,連忙把陸傲霜跟他說的話說了一遍。
末了,他期待地看著淩步非:“江兄,師姐還有可能回心轉意嗎?
”
“這個我不敢打包票。
”淩步非說,“但是陸姑娘是怎麽想的,我大概可以跟你分析一下。
”
冷秋風連連點頭:“好,你說。
”
“我先問你幾個問題,”淩步非側頭看著他,“崔小姐結嬰,你真的會走嗎?
”
冷秋風點點頭:“會。
這些年我在玄炎門受盡白眼,隻是顧念著養育之恩。
一旦把恩情還清,我就會離開。
”
“所以,事情沒了結之前,崔小姐是你的責任?
”
冷秋風應是。
淩步非接著問:“現在崔小姐破了道心,修為大跌,你是不是認為自己也要負責任?
”
冷秋風猶豫了下,沉痛地點了點頭:“一則,是我沒抓到夢魔,二則,我叫她心境有了漏洞,這兩件事都與我有關。
”
“好。
”淩步非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既然崔小姐是因為你落到這樣的境地,如果崔掌門要求你為她的終身負責,你會怎麽做?
”
冷秋風一下呆住:“這、這怎麽行?
”
“這怎麽不行?
”淩步非笑眯眯看著他,“你不是要為崔小姐負責嗎?
她破了道心,日後修為很難再進一步。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不應該為她的終身負責嗎?
”
冷秋風被他繞進去了,覺得很有道理,但本能感到不對,最後隻能道:“江兄,我不能娶崔師妹。
”
“為什麽不能?
”淩步非追根究底。
“我、我喜歡的人不是她……”
淩步非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冷兄,你這想法矛盾了啊!
既然責任為先,那該獻身就得獻身啊!
怎麽能因為不喜歡就不娶呢?
難道你留在玄炎門,也是因為喜歡宗門嗎?
”
“……”冷秋風無言以對。
淩步非看他這樣,繼續:“既然你覺得不能娶崔小姐,那在你心裡,責任還是不能超過感情的。
那你為什麽又為了崔小姐讓陸姑娘傷心?
”
“……”
“做人,不能總想著兩全其美。
你為了自己的責任,處處讓陸姑娘受委屈,讓她等待,讓她忍耐。
如此算來,做你的愛人,竟不如陌生人更能讓你善待。
照我說,陸姑娘現在才翻臉,已經是她愛你至深了。
”
冷秋風久久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當局者迷,當別人撥開眼前的迷霧,他一下子就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