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序凝神看過去,擰起了眉頭:“曉英姐?
”
婦人愣了一下,她已近知天命的年紀,當了祖母。
而百裡序看著頂多二十出頭,怎的管她叫姐?
還知道她的名字。
“公子你……”
“你們怎麽搬到這裡來了?
”百裡序截斷她的話,“原來那戶人家呢?
”
婦人莫名其妙:“我們家已經在這裡住了快三十年了,公子你說的誰?
”
“就是三十年前住的那戶人家。
”婦人恍然大悟,“你們說的是阿崇叔他們家?
搬到城裡享福啦!
”
“城裡?
哪個城?
享福?
”
“對啊!
”婦人想說什麽,又警覺地收住,“你是誰?
如果是他們家親戚,怎麽三十年了也不知道他們搬走了?
”
“我姓百裡。
”百裡序拿出一塊已經磨損的竹製護身符,“來找人的。
”
婦人看到護身符上的字,奇道:“靈寶寺的?
這麽舊了,有年頭了吧?
我們這一帶的孩子,小時候都會去靈寶寺求護身符……等等,百裡?
阿崇叔就姓百裡,難道你是……”
“總之是好事。
瞧你這身打扮,阿序自己當老爺了?
好!
好!
爭了一口氣啊!
想當初……”
應韶光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問道:“百裡,他們說的莫家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永州莫氏?
你母親跟仙門有關系嗎?
那怎麽還把你賣了?
”
姬行歌連忙扯出笑來:“原來百裡你小時候住在這兒啊!
風景挺好的。
”
婦人說到一半,被牛二嬸白了一眼,於是訕訕收住,不說了。
百裡序擠出笑容,一一回答她們的問題。
所以說,他是永州莫氏的私生子。
白夢今不由想起鳳梧城初見的那一天,淩步非的座駕跟莫氏七公子的馬車撞個正著,不知道百裡序當時是什麽心情?
那位七公子,可能是他的族兄族叔。
“小夥子,你奶奶和你太祖搬去城裡了。
聽說莫家認了你奶奶,現在是享福的老太君呢!
”
然後問百裡序:“小夥子,你是幫你爹來尋親的嗎?
他過得怎麽樣?
阿崇哥說他跟主家去了北邊,我們還以為一輩子都見不著,沒想到今天見到了他兒子……”
婦人搬了條凳出來,說話的聲音驚動了旁邊的鄰居,於是又有幾個人圍了過來。
百裡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永州還能有哪個莫家?
就是永州莫氏。
我娘原來在莫家當丫鬟,後來不知道爬了哪位爺的床,被打發了出來。
誰知道身懷有孕,就生下了我。
”
淩步非看著他:“阿序……”
四個人都沉默了。
家裡窮賣孩子很正常,但曉英姐那句話很奇怪,“算起來也是莫家公子”,她們從頭到尾都沒提到他爹,難道……
牛二嬸已經老態龍鍾,在媳婦的相扶下挪過來,盯著百裡序看了一會兒,笑開來:“喲,跟阿序長得真像。
小時候我就說他長得跟大戶人家的公子似的,瞧瞧,我沒說錯吧?
”
百裡序露出微笑,聽到婦人一口咬定:“你是阿序的兒子吧?
哎呀,早說嘛!
怪不得我看你很眼熟,跟小時候的阿序長得真像。
來來來,快請進。
瞧你這打扮,家裡富貴了?
阿序那小子有出息了。
這就好,當初聽說他被賣,我擔心了很久呢……”
“是啊!
你奶奶現在是仙門娘子……等下,你爹也在仙門,怎麽沒相認?
哎,你現在可以去相認啊!
那可是莫家,你爹算起來也是莫家公子呢!
”
牛二嬸拍了她一下,說:“就算都在仙門,也隔著十萬八千裡呢!
哎,當初也是太窮了,不然怎麽也不會賣了你爹……後來你奶奶在家哭了好久……”
其實淩步非想不太起來了。
那個時候他很小,幾乎是剛剛記事,淩家送了一批小廝來,他看哪個都不順眼,每天折騰他們。
“牛二嬸!
”婦人大聲招呼,“你快看,這是阿序的兒子!
那小子發達了,讓兒子回來找人呢!
”
“公子,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別人不知道,我剛到你身邊的時候有多狼狽,你可是親眼看到的。
”
百裡序慢慢從小道出來,看到橋上站著的四個人,笑了下:“都聽到了?
”
……
“對,我爹……那時候去了雲州,進了一家仙門世家當仆役。
後來乾得好,就被放了籍……”
“那怎麽還把你賣了?
”姬行歌不解,“不管怎麽樣,你也是莫家的血脈,莫家不至於養不起一個小孩吧?
”
小男孩的破壞力太強了,很快他們一個個熬不住了。
隻有百裡,不管他怎麽作,都默默忍著,最後枯木師叔祖就挑了他留下來。
“……”百裡序不知道該怎麽反駁,索性默認了。
百裡序在石橋欄杆上坐下,說:“姬小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啊,小時候就是個被親人賣掉的可憐蟲。
”
“……沒有長生不老,不過會延年益壽。
”
“喲,居然去仙家,阿序那小子真是好運道啊!
”婦人激動地拍著大腿,“我聽說給仙人做事,要是能賞賜幾顆仙丹,就能長生不老呢!
”
仙門生子不易,哪怕是旁支,能出個人才都不容易,怎麽就這樣不要了?
“誰說不是?
我娘也是這麽想的。
”百裡序帶著苦笑,“我娘發現自己有孕的時候,欣喜若狂,讓我舅舅告訴莫家,結果毫無音訊。
我娘不甘心,把我生了下來,總想著等莫家來接她……一年又一年,漸漸的我大了,她帶著我去莫家認親,卻被趕了出來,然後她就瘋了。
”
百裡序深吸一口氣,繼續講下去:“小時候,她一時對我好,一時又罵我。
舅舅嫌我們母子吃他的住他的,又顧忌著莫家不敢把我們趕出去。
後來有一次,我娘再次發病,再加上家裡沒錢,舅舅終於下決心把我賣了……”
姬行歌不忿:“他們怎麽這樣?
你一個小孩子能吃多少?
”
百裡序搖搖頭:“不是的,我舅舅其實是怕麻煩。
我夜裡聽到了,他說莫家不認我,是因為那家的主母……他怕我惹來麻煩,所以才把我遠遠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