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小築內,白夢今靜靜盤坐在那裡,經歷著魔修結嬰的最後一道關卡。
那些魔物平時藏在不為人知之處,此時蜂擁而來。
修為低微、力量微弱的那些,隻能在外圍徘徊,不小心闖進凡人屋裡的,引來一陣陣驚呼。
好在應韶光已經做了安排,隻要他們喊上一聲,就有易家子侄趕到,替他們驅走魔物。
稍微厲害一點的,能明確找到易府。
應韶光、百裡序和姬行歌三人經過短暫的休息,盡力去阻擋這一波。
至於易明長老,那些足夠厲害的、能夠找到白夢今的魔物,則被他擋去了大部分。
但,就算有這麽多人幫忙,白夢今仍然要靠自己走過這最後一關——那些擅長蠱惑人心的魔物,是別人擋不住的,它們直接寄生在人的欲望之中,直達人心。
白夢今並不畏懼。
前世她結嬰時比現在艱難多了,強行升上來的修為,千瘡百孔的心境,再加上根本沒人幫助,她扛過天劫時已是傷痕累累。
在這種情況下,她仍然熬過去了,順利結成魔嬰,這回又算得了什麽?
腦海裡念頭紛亂,那是魔嬰帶來的影響。
身具淬玉之體的她,隻一個動念,就把它們壓製了下來,平複如初。
然後是那些挑動人心的魔物,一再地喚起她心中各種負面的情緒,於是那些令她恨的怨的,全都湧了出來。
一時是岑慕梁諄諄教導的面容,忽然變了個模樣。
一時是寧衍之登臨絕頂,高高在上地垂目看著她,視她如同螻蟻。
但是這些東西,她前世都扛住了,今生又怎麽會被它們引誘?
平穩度過之後,雜亂的聲音裡,忽有一道刺了過來:“寧衍之那樣害你迫你,你卻恨意漸消,你忘了這千年來吃的苦了嗎?
重生得來的人生又有什麽用?
”
白夢今心口一顫,口唇溢血:“你……”
那心魔看有可趁之機,其他聲音都退去了,隻留它繼續喝問:“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輩子過得太得意了吧?
竟把血海深仇忘了。
”
“進了無極宗,你真以為自己是少宗主夫人了?
有了些許關懷,你就真以為自己有了長輩,有了同伴?
想想看,他們要是知道你曾是那樣一個魔頭,會怎麽對付你?
”
“不要忘了,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謀來的。
要不是當初你及時反吸魔氣,就不會有進宗門的機會。
要不是你答應給淩步非治愈絕脈,你哪有今天的地位?
你以為他們在乎的是你嗎?
不,他們在乎的是你帶來的好處!
”
白夢今深吸一口氣,擡起的眼睛裡,魔光不停地閃動。
那心魔再接再厲:“瞧你現在的樣子,枉費活了這麽多年,竟被小恩小惠收買了,甚至還想替天行道。
你若是天道所鍾,怎麽會被迫走上魔修之路?
元嬰天劫又怎麽會是金雷?
魔修本就為天地所不容,你連這個都認識不到,前世枉活了千年!
”
“你替天行什麽道?
他們害你迫你,叫你吃了千年的苦,背了千年的黑鍋!
然後呢,他們發現自己不行了,就想叫你出力救世。
你是什麽大冤種,吃了那麽苦,最後還要為他們犧牲。
”
“想一想前世,想一想這些所謂正道的嘴臉,想一想他們曾經怎麽對你的。
好不容易重生回來,難道不應該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嗎?
”
“你費盡心思去無極宗,不是為了扶助所謂的少宗主,不是為了讓那些前世的仇人過上好日子。
你應該……”
“閉嘴!
”白夢今一聲低喝,眼中魔影重重,不為人知的戾氣此刻毫無顧忌地在臉上展露出來。
“誰害我,誰欠我,我心中清楚得很。
”屬於玉魔的冷酷出現在她身上,“我之人生,何用你來指指點點?
”
“什麽替天行道,我隻知一切順心而為。
”
“有人害我,我便報仇。
有人愛我,我亦回報。
從始至終,不過如此而已。
”
“害我的,是岑慕梁,是寧衍之。
我終有一天會討回公道。
其他人不曾害我,甚至有恩於我,我為何不能救人?
不能回饋?
你又憑什麽規劃我該做什麽?
”
“我與他們在一起,是因為他們得我歡心。
我今日之所為,不過是我想活在這樣的人間。
”
“魔心靈身,你以為我跟他們不是同類,跟你就是同類嗎?
”
“我是不是魔,無關緊要,我隻是我,誰都別來定義!
”
最後一句話出口,她身上靈光四溢,驟然之間將那些魔物擊潰!
枯葉小築內,魔光不停地被消解,一點點淨化如初。
白夢今眼中的魔影逐漸褪去,重新恢復平靜。
外面,姬行歌掃除最後一個魔物,發現已經空了,不禁驚喜:“你們看,是不是白師妹已經過關了?
”
百裡序和應韶光停下來,往枯葉小築看去。
那裡已經沒有魔影了,但又出現了古怪的一幕。
魔氣與靈光在循環出現,一會兒魔氣深濃如墨,一會兒靈光清亮明淨,讓他們想起白夢今那把陰陽傘。
“看起來好像已經好了。
”百裡序說著,轉頭看到應韶光若有所思,不禁問道,“應師兄,你覺得有問題嗎?
”
應韶光輕輕搖頭:“我倒不是覺得有問題,隻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白師妹已經不能算我們概念中的修士了吧?
從來沒有人能將魔氣和靈氣這樣和諧地融合在一起。
她如今這樣,到底算魔君,還是仙君呢?
”
“為什麽不可以都是呢?
”姬行歌說,“她結成魔嬰,自然可以喚一聲魔君。
但她又是純粹的靈身,喚一句仙君也沒毛病啊!
”
百裡序不禁點頭,又看了眼房間:“不知道公子怎麽樣了,他要是知道白姑娘過了這關,一定很高興吧?
”
“他會好的。
”姬行歌安慰他,“禍害遺千年,就淩步非這種人,怎麽可能死得那麽容易。
”
百裡序啼笑皆非:“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埋汰他!
”
“事實嘛!
”姬行歌的表情不無天真,“再說了,天雷不是可以鍛體的嗎?
正合他的修行之道,說不定讓他因禍得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