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到大啥時候挑食過？
不都是吃曹八妹燒的飯菜長大的？

　　如今這嫁了人，娘家媽媽燒的飯菜就吃不慣了？
一桌子的好飯菜入不了她的眼，就惦記婆母做的臭烘烘的酸菜炒飯？

　　賤骨頭！

　　所以楊永進實在是沒忍住，才朝繡繡發火。

　　“哎，都是你慣的，慣成這副鬼樣子，這就是討債的冤家！
”

　　楊永進越想越火大，忍不住在早飯快要結束的時候，還跟曹八妹那埋怨了一通。

　　曹八妹默默收拾著碗筷，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兒，聽到楊永進的抱怨，曹八妹隻能無奈的歎息著，呢喃道：“誰家孩子又是來報恩的呢？
不都是上輩子的冤家嘛，有啥法子哦！
”

　　“娘，我不是冤家，我長大了給你和我爹報恩！
”

　　小三子突然打了個飽嗝，拍著圓鼓鼓的小肚子跟楊永進和曹八妹這說。

　　兩口子愣了下，對視了一眼，曹八妹忍不住破涕為笑了。

　　而楊永進的眼中也露出一抹欣慰，但嘴上還是說：“得了吧你，你個臭小子到時候別太淘氣，別太敗家，好歹給你爹我留個棺材本！
”

　　小三子太小，不明白棺材本是什麽本，但是棺材兩個字他卻聽得明白，村裡有人去世了，就裝在一口長長的黑漆木棺材裡，敲敲打打擡去山上埋了。

　　“爹，不要棺材，我把你和我娘埋到後院菜園子裡。
”小三子突然又說。

　　楊永進和曹八妹兩口子聽得眉心直跳，曹八妹下意識就要去呵斥小三子別瞎說，楊永進卻覺得這小子說話有點意思。

　　於是他俯下身，伸手將小三子拉到自己面前，笑眯眯問自己這個老來子：“啥？
為啥要埋菜園子裡？
”

　　小三子一臉認真的說：“近一些，啥時候想爹娘了，就扒拉開瞅瞅。
”

　　“咦~”曹八妹聽得眉心直跳。

　　繡紅也是手臂上起了一層汗毛。

　　楊永進也是忍俊不禁，接著說：“那你得埋深一點，淺了我怕老黃狗給扒拉出來了。
”

　　小三子歪著腦袋認真的聽著爹的教導，又似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重重點頭：“好！
”

　　“好個啥呀，你個臭小子，淨瞎說，吃飽了就趕緊玩去吧！
”曹八妹聽不下去了，過來笑著驅趕小兒子。

　　小三子害怕被曹八妹掐，吸溜著鼻子一溜煙跑到堂屋外面，扒拉著門朝堂屋裡的曹八妹做鬼臉。

　　“娘兇，到時候我把你和我爹分開了埋，叫你見不著我爹面！
”

　　“誒你個臭小子，今個真是皮癢了啊？
”曹八妹作勢揚起手裡的筷子要來攆小三子，小三子做了個鬼臉跑了。

　　曹八妹：“這個臭小子，真是……從哪學來的這些話呀！
”

　　楊永進笑著說：“八成是他們那些小孩子瞎胡鬧的時候學來的，可見咱家這小子，腦瓜子靈活，活學活用呢！
”

　　“你呀，先前還埋怨我慣壞了大閨女，你自個不也是把小三子往死裡慣嘛！
”曹八妹嗔了楊永進一句。

　　楊永進笑，一個是長女，一個是老來子，能不慣？

　　兩口子說著話，突然意識到什麽。

　　面前桌上，吃過的碗筷還擺在那裡，兩口子光顧著逗小三子來了，卻沒發現他們的二閨女繡紅正在那沉默著收拾碗筷。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卻不知不覺見長得亭亭玉立。

　　脖子細細長長，身闆也秀巧，眉清目秀，個頭比十七歲的繡繡還要高半個頭。

　　這二閨女是啥時候長這麽高了啊？
大姑娘啊！

　　隻見她把大家夥兒吃過的空碗和盤子都摞在一塊兒，然後小心翼翼的端起，不疾不徐穩穩當當的往堂屋門口走。

　　不管是爹娘對大姐的呵斥，還是爹娘都小弟的逗弄，都仿佛與她無關，她默默無聞的做著自己的事，仿佛跟這一切無關……

　　楊永進心裡突然湧上一陣酸楚，他趕緊起身過來：“紅兒，東西沉，爹來弄。
”

　　繡紅愕然擡頭，看到爹，女孩子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詫，還有驚喜，隨即她抿唇輕輕一笑，“爹，不沉，我弄得來！
”

　　她端著碗筷步伐輕快的送去了竈房。

　　這邊，楊永進轉過身對正在擦桌子的曹八妹說：“你平時在家帶孩子，別總是把精力都放在老大和老小身上，咱這二閨女，也是親生的，你也得多留意留意。
”

　　曹八妹詫了下，看了眼繡紅走遠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眼楊永進：“你怎啦？
怎這麽說？
我沒有不關心老二呀！
我又不是後媽！
”

　　楊永進說：“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像咱這樣情況的家庭，有兒有女本是讓人羨慕的好事。
”

　　“可這夾在中間的閨女，往往稍不留意就容易被忽略。
”

　　“我方才看咱老二，默默無聞的，好像咱四個人才是一家子，她一個人是個外人似的，默默的乾活……”

　　楊永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曹八妹笑著打斷：“嗨，你這也真是想太多啦，咱老二從小就比老大要懂事，小三子基本也都是她帶大的，咱老大養的嬌氣！
”

　　楊永進滿臉正色：“孩子過早懂事，說白了，是一種心酸！
”

　　曹八妹張著嘴巴，愣愣看著楊永進，起初似有點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也不太理解他這會子的較真。

　　但是，雙目對視，仔細回味著楊永進的那句話，漸漸的，曹八妹似乎明白了點什麽。

　　再想想這長久以來，娘幾個在家裡的相處方式，基本上都是啥都以繡繡為中心，哪怕出嫁了，也一樣。

　　自己為繡繡的事高興的時候，是跟老二那裡傾訴，“你姐他們……”

　　自己在繡繡那裡被頂撞了，受了氣，也是跟老二那裡傾訴：“你姐他們……”

　　不管是在竈房燒飯，是在後院摘菜，還是在屋裡做針線，抑或是在吃飯……

　　從自己嘴裡冒出來的話題，幾乎都是“你姐……”“你弟……”

　　極少是“你……”

　　而每一回二閨女都是耐心的聽著，默默的陪著自己。

　　直到前兩天綿綿他們回來了，她第一時間就是想著打發二閨女跑一趟李家村，去告訴繡繡一聲。

　　那天二閨女拒絕了，因為她來了月事，肚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