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衝喜(二)
元祐帝目光微閃,神色不明,既未點頭也未說不。
民間確實有衝喜的習俗。
隻是,衝喜成功的,少之又少。
不過是讓一個正值妙齡的青春少女進門就做寡婦,有的甚至還沒過門,就做了望門寡。
女子一生不能再另嫁別人,對衝喜的女子來說,確實是不公平的事。
身為一朝天子,元佑帝曾聽聞過此類事情。
換在往日,元佑帝少不得要嗤笑這些癡心妄想的家人,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盼頭,活生生地耽擱了一個少女的終生。
然而,事情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想法又自不同了。
如果衝喜成功,太孫能好起來,何妨一試?
反正,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
隻不過,這麽做,確實有些對不住顧二小姐。
之前齊王世子毀了她的閨譽,他這個天子也顧慮重重,不肯再賜婚。
現在又讓顧二小姐給太孫衝喜……
哪怕他是當今天子,也不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欺人太甚了。
更何況,顧家不是等閑官宦之家。
顧家是大秦第一將門,為大秦扼守邊關,為大秦江山犧牲了一代又一代的兒郎子孫。
已故的定北侯顧湛,更是戰功赫赫,於國於民俱有不世功勳。
顧莞寧是顧湛唯一的女兒,也是顧家的掌上明珠。
顧家人不肯讓她受半點委屈。
上一次顧海在朝中彈劾齊王世子就是明證。
顧家人怎麽舍得讓顧莞寧嫁給太孫衝喜?
他若是直接下旨賜婚,顧家說不得就會抗旨不遵。
哪怕是屈從了,也少不了要生波折是非……
太孫很清楚元祐帝的脾氣,見狀立刻知道元佑帝動了心思,勉力張口懇求:“皇祖父,孫兒求你了,萬萬不可這麽做。
”
元佑帝沉吟不語,躊躇不決。
……
太子妃在徐滄說過衝喜一事之後,眼睛就亮了起來。
太孫說了這麽多,她壓根一句都沒聽進去。
腦海中隻回旋著一句話。
太孫有救了!
隻要讓顧莞寧嫁來衝喜,太孫就有救了!
“父皇,”太子妃顫顫巍巍地張了口,眼中滿是希冀和哀求:“阿詡正值年少,還未娶妻生子,父皇一定不忍見他就此病重不起。
兒媳從未求過父皇什麽事,現在隻求父皇救一救阿詡。
”
說著,太子妃撲通一聲跪下了,眼中滿是水光,聲音哽咽:“兒媳知道這麽想是自私了一些。
可兒媳隻有這麽一個兒子,隻要能救他,什麽法子兒媳都要試一試。
”
“這麽做確實有些對不住顧二小姐。
等顧二小姐過門,兒媳一定對她視若親生,絕不虧待她半分。
”
太子妃又轉頭,對著床榻上欲張口說話的太孫說道:“阿詡,你心地仁厚,為你皇祖父的聲名著想,為顧二小姐的終生著想,甚至還要顧慮齊王世子的想法。
可你有沒有為自己想過?
有沒有為母妃想過?
有沒有為你父王想過?
”
“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父王還有阿啟,我卻是什麽指望都沒了。
府裡還有於側妃,有沒有我,你父王也無所謂。
我索性用三尺白綾了結了自己,和你同生共死罷了!
”
對著淚如雨下哀戚不已的太子妃,太孫也紅了眼眶,如鯁在喉,遲遲沒說半個字。
元佑帝神色沉沉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
太子心裡的懊惱就別提了!
太子妃平日謹小慎微,在他面前唯唯諾諾,敢怒不敢言。
今天是豁出去了,什麽話都敢說。
說到於側妃母子的那幾句話,更是誅心。
元佑帝生平最厭惡寵妾滅妻內宅不寧的人,聽了太子妃這番話,豈有不動怒的道理!
太子忍住吐血的衝動,張口呵斥太子妃:“閔氏,你快些起來。
父皇英明,心中自有決斷。
你一介婦人,這樣跪求父皇,和逼迫父皇點頭有何區別!
”
“阿詡也是我的兒子。
你心疼他,難道我就不心疼嗎?
隻是,衝喜一事,實屬無稽之談……”
元佑帝涼涼地打斷了慷慨陳詞的太子:“朕倒是覺得,不妨一試。
”
太子:“……”
太子表情僵硬,硬生生地轉了口風:“父皇既然覺得此事可行,兒臣自然也是讚成的。
兒臣也盼著阿詡早日好起來。
”
元佑帝冷冷地瞥了太子一眼:“閔氏心裡有諸多怨氣,可見平日在府中受了不少委屈啊!
”
太子暗暗咬牙,一臉愧色地應道:“兒臣慚愧。
”
“你確實該慚愧。
”元佑帝毫不客氣地呵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身為太子,連自己的內宅都管不好,還談什麽治國平天下?
”
“那個於側妃,朕看著也確實不像話。
側妃就是妾室,怎麽能和原配正妻相提並論。
你要是再糊塗下去,朕也不知該怎麽教導你了。
”
太子面如土色,也不敢站著了,忙跪下告罪:“是兒臣太過糊塗,讓父皇煩心了。
”
元佑帝發了一通火,怒氣稍稍平息,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不由得歎了口氣:“妻妾不分,是亂家根本。
你身為太子,要做百官表率。
千萬不要小瞧了此事!
”
“說到底,這也怪不得你。
你是孫賢妃所出,不是正經的嫡出皇子。
在嫡庶上,不免就糊塗了些。
”
太子:“……”
這幾句話,才是真正的戳心戳肺,聽得太子心肝膽都疼。
他這個太子之位,來的實屬運氣。
如果不是大皇子病逝,如果不是齊王比他稍小了幾個月,儲君的位置,怎麽也輪不到他的身上。
正如元祐帝所說,他本身也是庶出。
當年元祐帝還是儲君的時候,孫賢妃連側妃都不是,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侍妾罷了。
後來生了他,孫賢妃才在內宅站穩腳跟。
元祐帝登基為帝後,才封了她妃位。
自幼時起,他就知道自己和大皇子是不同的。
王皇後對他,從來都是不冷不熱。
真正疼他的,唯有生母孫賢妃罷了。
也因此,他和王皇後之間的關系也頗為微妙。
元祐帝此時提起這些,不無敲打警告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