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春從懷裡取出一個荷包,拿出一綹青絲。
妹妹說,她已經青絲落盡……
丁立春的眼裡湧上水霧,擡頭看著那輪模糊的圓月,月亮裡出現一位美麗的姑娘。
姑娘梳著單螺髻,明眸朱唇……
寅時末,娘娘庵大門打開。
月色下,那兩個身影讓開門的尼姑一愣,“施主在這裡等了一宿?
阿彌陀佛……”
丁立春起身說道,“小師父,我想見往憶師父,麻煩跟她說一聲。
她不見,我就不走。
”
那個尼姑向後走去。
兩個尼姑拿著掃帚出來掃地,好奇地看看丁立春。
不多時,一個尼姑走出來。
月色下,那個尼姑高挑身材,姿色秀麗,正是丁立春想了千百遍的姑娘。
但是,她頭戴僧帽,帽子裡的萬千青絲已經沒了。
僧衣肥大,裹住了曼妙身姿。
雙頰凹陷,顯得顴骨更高,薄唇抿得緊緊的。
她已不是之前那個神彩飛揚、爽利明快的美麗姑娘。
丁立春想到她會有所變化,但真正看到,還是心如刀絞。
他大步走過去,“楊姑娘……”
往憶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貧尼往憶。
丁施主,請不要強人所難,你走吧……”
丁立春急道,“楊姑娘,你為何要走到這一步?
有什麽難事好好商量,總有法子解決。
”
往憶看著前面的男人,頭髮眉毛掛著白霜,嘴唇都凍紫了,滿眼急切地看著她。
往憶心裡湧上無盡悲傷。
這麽好的男人,她這輩子永遠失去了。
往憶目光從丁立春身上移開,輕聲說道,“我食言了,一聽說你陣亡爹娘就去退了親。
我是背信棄義的壞女人,被所有人笑話和唾棄……”
丁立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錯的是你爹娘不是你。
還俗吧,我願意娶你,也會說服我的家人。
放心,隻要香香喜歡,我祖父和爹娘都會接納你。
”
往憶再也忍不住,淚水滑落下來,搖頭哭道,“我沒臉再嫁進你家,嫁給你是害了你。
你家長輩被迫接納我不會是真心,還會被別人恥笑娶我這種媳婦進門。
“也沒有好人家再願意要我,呆在娘家會禍害娘家閨女,連族親都嫌棄我……”
丁立春說道,“我不怕被人笑……你娘家嫌棄你,我不嫌棄。
住去我家別院,我帶著八擡大轎去接你。
”
往憶透過淚光看著這個男人。
他有情有義,頂天立地,這輩子遇到他是福。
隻可惜情深緣淺,繼續糾纏兩人都不會有好結果,還不如快刀斬斷。
他能幸福地活著,自己也落個清淨。
往憶搖頭說道,“丁將軍,一切都變了,回不去了,這是我的命。
謝謝你來看我,你是個好人。
你走吧,楊舒配不上你,你值得最好的姑娘。
”
她說完這些話,似乎心中終於空了一樣,再沒有了負擔和念想。
該放下了。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雙手合什道,“丁施主,貧尼往憶,餘生將青燈古佛相伴,摒棄世間一切紛擾。
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得失從緣,心無增減。
阿彌陀佛。
”
再擡起眸子,眼內無波,如死水一般。
她又念了一聲佛,轉身走進大門。
“楊姑娘,楊姑娘……”
聲音很大,劃破寂靜的黎明,樹上鳥兒被驚得飛起來。
丁立春擡腳去追,被白現死死拉住,“世子爺,這裡是庵堂,不能大聲喧嘩。
”
一個尼姑也攔住他說道,“丁施主,往憶師妹已經把話說開,不要再去打擾她的清修。
這是佛門淨地,不要褻瀆神靈。
”
丁立春看著那個背影越走越快,消失在前殿右側。
幾個燒早香的香客走過來,吃驚地看著這個悲痛欲絕的大漢。
一個老香客說道,“年輕人,燒幾炷香吧,不管什麽難事菩薩都會保佑你。
”
庵堂拐角處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是高明珠。
她昨天來娘娘庵為皇上皇後及父母抄經祈福。
高明珠猶豫不決,不知該去勸丁立春還是不去。
最後還是決定不去,被未來妻子看到最不堪的樣子總歸不好。
她實在弄不懂,一個背信棄義的女人,值得他這麽不舍……
晨鍾突然響起,深沉悠揚,回蕩在山間。
接著是早課的誦經聲,梵音悲慈,餘聲繞梁。
香客點燃香燭,磕頭禱告。
白現勸解丁立春的聲音放得更低,“世子爺,楊姑娘心意已決,勸不回的,走吧。
過會子人越來越多……”
丁立春不敢在這裡大叫,心裡悲忿又無處發洩,甩開白現的手往一旁的山裡跑去。
遠離庵堂了,他躲去一塊巨石後痛哭失聲。
心心念念要娶的姑娘,怎麽會出家……
不知過了多久,丁立春起身轉出大石,看到不僅白現在,孫與慕居然也來了。
孫與慕上前摟著他的肩膀說道,“走,弟弟陪你喝酒,沒有酒解決不了的煩惱。
一壇不夠兩壇,一醉方休。
”
幾人上騎,向京城急馳而去。
荀香和丁壯、張氏、丁立仁正在家裡等得心焦,孫與慕的小廝清風來報。
“我家世子爺已經找到丁世子了,他們要去酒樓喝酒,喝完酒會去醉仙閣歇息。
聽白現說,丁世子與往憶見了面,往憶出家心意已決……”
幾人終於放下心來,沒出什麽事就好。
醉仙閣不是酒樓,而是茶樓。
是孫與慕的私產。
四品書齋生意太好,人來人往不適合約會。
年前孫與慕讓人開了個茶樓。
在東葫街,兩屋樓,不大,裝修的不錯,價高的離譜。
不是喝醉了的有錢人不會來這裡喝茶,生意很是慘淡。
東葫街離東順大街不遠,距離近,又不算繁華。
荀香去過一次,是約會的好地方。
張氏道,“香香和立仁去看著你們大哥,別讓他喝多了。
”
荀香搖搖頭,“孫大哥知道輕重,讓他們說說話。
”
有些話不好跟長輩講,不好跟兄弟姐妹講,最好的傾吐的對象是朋友。
丁立春與孫與慕年少時就玩得好,他的苦悶或許願意跟他說。
丁家人昨天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丁立春回來,非常擔心。
荀香讓飛飛給孫與慕送了信,今天一早孫與慕出城去找丁立春。
想到年紀輕輕的楊舒真的出家了,幾人都是唏噓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