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評判
相視一笑便了事,小吏腳已經邁過去向前,腳步落下笑意便散去。
薛青看著他,他也並不在意薛青的視線,就在一個西涼考生身邊停下,斟茶,視線卻是看著考生的幾案.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然後繼續向前走.巡視了每一個西涼考生離開了。
這個人是專為了西涼考生而存在的,不知道西涼考生們答的怎麽樣,薛青略看了眼身邊的兩人.這一次索盛玄沒有坐在她身邊,而是離的遠遠的,被分到她身邊最近的是其他兩個西涼少年,一個在左邊一個在後邊,兩個少年都低著頭認真的書寫,神情很平靜看不出心思,但從書寫的速度可以分辨,似乎答的也並不是那麽順利。
薛青看向另一邊,裴焉子始終如一,看起來沒有問題,再遠處的張雙桐林秀才一個輕松隨意一個眉頭緊皺.那都是有問題。
有文吏從一旁走過看過來,薛青微微擡手小聲道:“請再給一張草紙吧。
”
原來是要草紙啊,東張西望的.文吏點點頭取來兩張草紙給她,薛青點頭還禮道謝,繼續端坐認真地在草紙上演畫計數。
交卷的考生更多了,側殿裡送到考官們面前的試卷也漸漸增多,原本閑談說笑的考官們便開始分著查看,青霞先生也在其中,雖然是大儒以教學聞名,但他當年曾經主持過一方水利修繕,當地至今還供著他的生祠。
“.不行啊,這都沒答多少”
“.這張倒是寫了不少嗯.幾乎都是錯的”
“.廖先生,這張考生隻答了堪輿.歸你評判。
”
“.這個考生的算術答的不錯啊”
考官們散座,比起禮樂兩科今次的考官更多,各自審閱自己負責的題目,卷子在各席之間不時的傳閱,數藝的評判也是最簡單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直白淺顯,考官們輕松隨意,看著卷子喝著茶說著笑。
青霞先生神情略有些嚴肅,他面前的卷子並不多.關於水利灌溉的題不多,答的人更不多,他的視線更專注的落在考號上.雖然是糊名隻給考號,但世上的事哪有絕對,他當然知道薛青是哪一個號。
目前交卷的並沒有薛青。
“還有多少考生?
”青霞先生問道。
有考官起身走到側殿門向這邊正殿看了看,道:“不多了,還有三十多個。
”又回頭對大家笑,“看來餘下的都是高才啊。
”
有個考官端著茶杯唔了聲,道:“定州董谷必然在其中吧。
”
提到這個人考官們說笑更熱鬧了。
“.那董谷當然沒問題大衍求數我是親自見過的。
”
“.還有天文歷法水文.他也精通..”
“.那如此說,這數藝他能得滿分?
”
聽到這個話,說笑的考官們都安靜下,旋即又笑了。
“滿分啊”有個考官搖頭,又將端著的茶吸溜一口,“雖然我等不敢說自己多大才,但這一張數藝的卷子要想得滿分,大約隻有一個人能做到.許侯先生。
”
青霞先生神情肅然端正了身姿。
“許侯先生啊。
”有考官說道,聲音有些悵然,“許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
“聽說許侯先生探尋上古大禹治水神跡而飄然不知所終。
”
“我聽說是不幸落水.”
“許侯先生就是落水也不會不幸許侯先生曾在江中漂浮三日而悠閑自在好嗎?
”
“據說許侯先生文成武功天下第一?
”
“這還用據說,那就是。
”
“說起來青霞先生師從許侯先生吧。
”
殿內的視線都看向青霞先生,青霞先生點頭應聲是,道:“我曾有幸聽許侯先生講課三個月,習得五行論,才能治雲台三山六水之患。
”
三個月呐,就能做到如此,可見青霞先生的聰慧,也可見許侯先生的厲害,考官們神情更加悵然。
“可惜人間不見許侯先生已經十年了”
“當年先帝是要封其為侯.”
“效仿秦潭公那樣嗎?
”
有人笑著說道,但此言一出四周沒有附和者,反而神情微惱怒,四周的視線如利箭。
“許侯先生豈是能說笑的。
”有人更是開口呵斥。
那人已經面紅訕訕道歉。
“民眾多不知許侯,我等讀書人怎麽能不知,許侯先生隱士不出,卻解釋義多少經文書傳,我等雖然不見其面不聞其聲也受益匪淺。
”一個考官道。
青霞先生道:“許侯先生不喜言辭,不喜與人結交對坐,當時授課掛著簾子相隔,以寫畫替代說話他的字畫比言語更動人心魄。
”
“是的是的,我見過許侯先生的字和畫.以字畫講述尚書.簡直不可思議。
”
“..我見過他的棋譜.”
殿內頓時說興大起變得嘈雜,聲音穿透了側殿傳到正殿,有考生不解的看過來,探頭張望,禮官瞪了他一眼,帶著幾分警告,自己則走到側殿。
“諸位諸位,外邊還在考試。
”他提醒。
考官們這才冷靜下來,又有些不好意思,問:“.都看完了,還有人交卷嗎?
”的話揭過話題。
交卷嗎.看來西涼考生是要答全才肯,嗯,真有那麽厲害嗎?
薛青捏著筆默默,看前方的張雙桐端坐一手執筆,一手點著手指,點一次寫一次.失笑,真是古今相同啊。
熟悉的腳步聲再一次傳來,薛青眼微微眯了眯,看著出現的拎著水壺的小吏,小吏似乎沒有察覺她的視線,隻慢悠悠的沿著幾案走動其他的考生們面前視線不錯的走過,隻停到西涼考生身邊,擡起頭看向薛青,下巴微擡,細長的眼挑起就這麽赤裸裸的毫不忌諱的囂張啊。
薛青對他微微一笑。
小吏看著她,一手拎著茶壺,一手端起考生桌上的茶杯,就在那一刻手指微微一翹.
薛青的眼神微凝,耳邊似乎聽到啪嗒一聲,一個紙團從他的袖子裡沿著手指滑過茶杯落在考生的桌子上,考生提筆沾墨大袖覆在桌上,再收回紙團無蹤。
唔.作弊啊,薛青看著小吏,果然小人啊。
小吏放下茶杯,衝薛青一笑。
作弊就作弊,還笑,真的是太囂張了啊。
薛青衝他笑了笑,收回視線,繼續認真的看著自己依舊空白的試卷.就知道西涼人啊還真是求勝心切,自己能贏就贏,自己不能贏靠著手段也要贏,等了這麽久等到了他們的手段,嗯,看起來這家夥也不介意她看到。
就因為篤定她不會舉起手告之大眾嗎?
這個家夥還真有意思。
腳步聲在側殿裡巡遊,這腳步聲不隻是他一個人的,禮官在高台坐下,負責監察的文吏還在殿內巡查,考生已經不多了雖然坐的有些零散,但十個人看三十多個考生很是輕松,也沒什麽可看的,數藝考試夾帶也不好夾帶啊。
腳步交叉,身形擦過,文吏們在考生中穿行,小吏也在文吏中穿行,輕松隨意囂張,紙團也在送與西涼考生們手中.薛青舉起了手,四周穿行的文吏便都看向她,前後左右視線凝聚,剛站到薛青身邊西涼考生旁的小吏俯下的身子微微一停。
“再給我一張答題紙我原來的用於演算了。
”薛青對走過來的文吏說道。
數藝嘛難免,文吏點點頭轉身去取來。
“我也要。
”那邊張雙桐也舉手。
正走到他身邊的一個文吏低頭看了眼他的卷子,皺了皺眉,答題卷上已經寫了不少了.但是這寫的都是什麽?
“我檢查出一道錯題。
”張雙桐道,順便掐了掐手指。
文吏瞪了他一眼,答對答錯是考官們評判的,他一個監察的不能以此為理由趕走考生,畢竟這小子安安穩穩認認真真的答題,轉身去拿卷紙來。
文吏們走動,斟茶的小吏也不能長久站在西涼考生身邊,斟茶之後邁步,他沒有向前而是向右一步跨過到薛青幾案前,居高臨下再次看薛青,薛青也看著他一笑。
“茶我就不要了。
”她說道。
小吏對她一笑:“好呀。
”聲音依舊悅耳清亮。
他繼續向右邁步,一步兩步,站到了薛青右邊的那位考生一旁,俯身要斟茶,手一擡衣袖一揮.一個紙團從疾如風越過薛青的頭頂,向那邊的西涼考生而去薛青猛地擡手。
“啊,勞煩多加一張草紙。
”她對前方正走來的文吏說道,聲音神情滿是歉意,“我暈了頭了,忘了。
”
文弱清秀的少年人神情不安,歉意十足,這數藝嘛神神叨叨的光看完這張卷子的題目就要暈了,更別提做題這麽久,文吏點點頭轉身又多拿了幾張紙過來。
薛青雙手接過放下,她的桌子草紙卷子散亂,每張紙上密密麻麻寫著字或者勾勒各種線條.做的多認真,文吏滿意的點點頭走開了。
薛青將桌上散落的草紙堆起,摞起,橫方,豎頓,平鋪的整理,然後展開答卷,翻著摞著的一疊草紙提筆,有腳步停在她一旁,視線如刀薛青認真的看著草紙上,看一眼寫一筆答案,全神貫注忘我,不知道四周的視線,不知道身邊的腳步聲來去,一口氣寫完擡起頭,殿內又走了好幾個考生,林秀才也起身向外走去了,張雙桐則衝林秀才背影擠眉弄眼.
薛青擡手打個噴嚏,張雙桐回頭看來,薛青起身:“我答完了。
”
就近的文吏衝她點點頭,薛青便收起草紙拿著卷子向禮官走去,走到張雙桐這邊時忽的腳一歪踉蹌手裡的草紙卷子散落,哎呀一聲低呼。
四周的視線都看過來,薛青忙蹲在地上撿一旁的張雙桐忙也伸手幫忙。
“三次郎你小心點。
”他說道,“我也要答完了,你在外邊等等我。
”
兩邊的文吏走過來,聞言呵斥:“不許說話,坐好。
”什麽答完了,也就這家夥說的大言不慚。
薛青按住張雙桐的手:“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快些答題吧。
”
張雙桐一怔,旋即哈了一聲,擡手一揮收回:“客氣啦,那你快走吧。
”說罷盤腿坐回去。
文吏已經走過來將餘下的兩張撿起,薛青慚愧的道謝,將卷紙都遞給文吏自己向一邊退去,沿著側面向門外走,剛邁出門,一隻腳從柱子後伸出來.薛青擡腳踩上腳落並沒有踩到,而是兩隻鞋相抵。
皂靴發舊,布鞋微灰,兩尖相並頭。
柱子上靠著的小吏側身側面,嘴角彎彎:“青子少爺好身手呐。
”
薛青一笑:“彼此彼此。
”
小吏道:“青子少爺,膽子不小啊拿到就敢用?
”
薛青點點頭,看著他道:“我相信你。
”
小吏也看著她,道:“青子少爺真是無恥啊。
”
薛青道:“班門弄斧,班門弄斧了。
”
二人低語兩三句,殿內裡傳來張雙桐的聲音。
“.給我一張答卷紙”
“.不是剛給你一張嗎?
”
“.我又檢查了一遍,又發現錯了.大人,我對待考試很認真的”
“..住口不得喧嘩”
嘀嘀咕咕聲音消失內裡安靜下來。
薛青扭頭看向內裡,小吏也傾身看過來,二人貼近並頭,小吏嘖嘖兩聲,氣息拂過她的臉。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呐。
”他說道。
薛青道:“我倒是覺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貼切。
”
小吏看她,細眼微眯,薛青也看著他,嘴角含笑,有腳步聲從內而來。
“七咿。
”
聲音與腳步都一頓。
薛青與小吏都看過去,見索盛玄站在門口臉上神情歡喜。
“青子少爺,你真厲害啊,你比我答完的早。
”他視線落在薛青身上,說道。
薛青對他一笑:“還行吧,也不是很難。
”
啊呸,小吏轉頭啐了口。
索盛玄神情頓時不安,視線看小吏欲言又止,薛青對他一笑:“我先去那邊,歇息一下。
”主動走開了。
看那少年在午後的日光下緩步而去,索盛玄一步邁過去站在小吏身邊,眉飛色舞:“七娘,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我見你們挺開心的你自我介紹了嗎?
你們結交了嗎?
你覺得怎麽樣?
”
小吏冷笑:“我覺得我從沒有見過這麽無恥的人,真是榮幸之至!
”
禮官將最後一張卷子送進來。
“好了,今日的考試到此結束。
”他說道,“最後一個考生交卷了。
”
考官們笑著點頭紛紛道不錯。
“沒想到有這麽多人能堅持到最後。
”
“不管對錯吧,三十多張卷子都答滿了。
”
“.真是沒想到呢,這麽多考生對數藝精通.”
“..這個二十人是西涼考生。
”
這話讓說笑頓時一凝.這個麽.
“答滿也沒什麽,看看答的怎麽樣吧。
”有考官打圓場笑道。
考官們停下了說笑,開始專心閱卷,先前已經看得差不多了,餘下的這三十多張為主,不斷的在考官中傳閱,各自批閱自己負責的題目,夾雜著讚歎聲或者驚奇聲當然也有遺憾,日光漸斜的時候,最終的成績統計出來了。
“有三十人上等分。
”禮官說道。
六以上便為上等,數藝不同別的,這已經很不錯了。
“有二十一人滿分。
”禮官接著說道。
因為所判的部分不同,考官們對於自己看的卷子的最終得分並不太清楚,此時聽到頓時驚訝。
“竟然這麽多!
”
“出乎意料,出乎意料。
”
“不錯不錯。
”
驚訝中又歡喜,又催促。
“快些公布名字吧,看看都是那些俊才?
”
禮官看著核對好的號牌對應的名字,神情變得複雜,擡頭道:“其中十九人是西涼考生。
”
側殿中再次一凝,考官們的神情震驚又複雜。
“看來西涼考生真下了苦功了。
”有考官感歎道,擡手,“佩服佩服。
”
“不知道他們請的什麽名師?
”也有考官好奇詢問,“這數藝可不是讀書人主攻的。
”畢竟科舉不考,所以對於讀書人來說偶有涉獵已經不錯,能在包含天文地理計數的數藝拿滿分,那可不是下了苦功能做到的。
不過這個問題大家沒人能答。
“不管怎麽說,西涼慕我大周數藝,也是我儒家榮耀。
”
“聖人授學開化之功。
”
大家紛紛說道,將略有些尷尬的氣氛揭過。
“咿,十九人,那餘下的兩人是哪個?
”有人想起來問道。
眾人都看向禮官,禮官看著紙上的名字,念道:“薛青,張雙桐。
”
話音落殿內響起啊的一聲。
“怎麽”青霞先生脫口,話出口才察覺失態忙停下。
眾人看向他,有人反應過來伸手指著青霞先生道:“啊,這是長安府的考生,是青霞先生的學生!
”
此言一出,大家神情恍然。
“原來是青霞先生的學生。
”
“怪不得,怪不得。
”
“我要說什麽?
可以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
殿內歡喜愉悅驚歎蓋過了先前因為西涼考生幾乎全員滿分的熱鬧。
青霞先生面對眾人的讚譽詢問神情古怪欲言又止,這怎麽可能!
正因為是他的學生,他才知道,這兩個家夥怎麽可能在數藝上得滿分!
真是見鬼了!
這是怎麽回事?
官衙外榜單前響起撕破耳膜的大笑聲。
“這是,我張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
這章五千字。
為了讓大家適應,我以後基本上都會合更,嗯,我以後不說自己兩更了,我說自己日更四千到五千字,這樣就不會有更新上的誤會了,下個月見哈哈,那麽這個月最後一天了,最後打擾大家一下,還有月票的投我一下吧,謝謝,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