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驚殿
室內一陣安靜。
安靜的能聽到裡間屋子裡宋夫人熟睡的呼吸聲,外邊不知哪一處傳來的嬉鬧聲,夾雜著怪叫,那是丫頭小廝們帶著宋虎子玩耍.
宋嬰笑了,道:“親親相隱以功名和官身來為親友贖罪的以往有過,但以功名問罪他人的還是第一次,青子少爺,又給大家出難題了。
”
大殿裡騷動。
原本緊張的考生們因為發懵慌亂反而不那麽緊張了,僵硬的身子晃動,也敢左右互相看,神情驚訝驚慌迷茫,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他們的金殿傳臚跟傳說中的不一樣?
隊列裡當然也有保持鎮定神情無波的。
“果然啊。
”裴焉子道。
旁邊一個年長的考生聽到了看過來,聲音低低顫顫:“什麽?
有預謀的嗎?
”
裴焉子沒有回避,轉頭看他道:“當然,要不然考狀元幹什麽。
”
考狀元難道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走上人生的巔峰年長的考生神情茫然,他一直擔心自己今科高中是場夢,現在這種擔心更大了。
小皇帝在龍椅上瞪大眼,他有些聽不懂這好看的少年人說的話,而殿內所有的官員都看向那少年,就連秦潭公也如此。
這跟以前的朝堂都不一樣,而且這個少年人也跟這些官員們不一樣,他在問自己,直接的問自己,不是那些官員們自己先理論一番有了定論後再問自己。
怎麽辦?
他要不要說些什麽?
小皇帝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擡頭去看身邊的太監,張口要說話,還好太監雖然也被這突然的變化震驚了,但還牢記著自己的職責,立刻就發現小皇帝的動作,忙擡手在唇邊低聲噓.小皇帝扭了扭身子坐好看向殿內。
殿內的官員不會讓皇帝為難。
宋元已經跳出來,怒喝:“薛青,你大膽!
”又喊皇帝階下侍立的禁衛,“將這狂徒拉出去!
奪了他的狀元!
”
兩邊侍立的禁衛還不是宋元能使喚動的,他們肅立不動。
王烈陽道:“宋大人,這狀元不是你封的,你可奪不了。
”
宋元哈的一聲,跳過來,道:“王相爺,你這什麽意思?
這事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竟然如此構陷我們。
”
王烈陽道:“我還用安排這個?
我不是早就讓人抓了齊修,查你們刑部了?
宋大人別急,是齊修那邊還沒查完,所以還沒輪到你,以及.”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潭公,“秦公爺。
”
宋元要說什麽,陳盛也開口了,不過不是對宋元,而是看薛青,道:“薛青,青霞先生不僅僅是你先生,他還是朝廷命官,橫死的事朝廷自會查辦,你不用這樣。
”
薛青依舊跪地,道:“齊修刑部與秦潭公相隔甚遠,我怕查不到他。
”
這話說的可真是.少年無畏啊,殿內百官以及考生們都神情各異。
宋元呸了聲,道:“薛青,你這是汙蔑!
信口雌黃!
你”
薛青擡頭看向他,道:“我沒有汙蔑,我先生就是被秦潭公逼死的,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知道。
”少年聲音拔高犀利響徹殿內。
沒有證據,但我知道.這話撞擊在陳盛耳內,他倒也罷了,站在百官中有幾人面色微微發白。
康岱更是擡手
“康大人,你又哭了?
”旁邊官員低聲道,“難道你們那屆也有這種事?
”
康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要說笑了,都什麽時候了。
”
那官員低笑:“什麽時候?
秦公爺急我不急的時候。
”這官員是王烈陽一黨.
康岱不理會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擡頭,看到一直安靜站立的秦潭公邁出一步,要了命了
“你知道?
”秦潭公的聲音在殿內響起,他的聲音醇厚,不如少年人清澈,但亦是有力響徹在殿內。
薛青看著他,點頭道:“是,我知道。
”
秦潭公笑了笑,道:“可是,還是要證據的。
”
宋元喝道:“薛青,你別以為你中了狀元,就能為所欲為。
”
薛青看他道:“宋大人,為所欲為的不是我啊。
”
讀書人都會這種罵人不帶髒字,宋元怒喝:“天子面前,你如此行徑就是脅迫.”
禦史中丞閭閻站了起來,喝道:“天子面前不得喧嘩。
”
“.你剛才怎麽不呵斥。
”宋元餘下的半段話就對準了閭閻,氣怒,“隻有我一個喧嘩嗎?
”
聲音讓殿內嗡嗡作響。
陳盛拔高聲音:“都住口。
”
殿內安靜一刻,不待有人再說話,陳盛便繼續。
“薛青,你為先生不平,願拿前途來換,可謂孝悌,但空口無憑指罪秦潭公,就算是禦史風聞奏事,也是有聞風的,而你這是意氣用事。
”
“陛下面前,金殿傳臚之際,同科皆在,你如此行事,無視陛下九五之尊,無視同科遊街昭告吉時,為一己之私,用狀元之名,棄君威學尊不顧,是為不忠不義,”
陳盛面肅聲沉,手握笏闆。
“薛青,你可知罪?
”
宋元在一旁甩袖:“沒錯,你可知罪!
”
薛青跪地身子挺直道:“學生知罪。
”
陳盛喝道:“既然知罪,來人”
王烈陽輕咳一聲,道:“相爺,既然知罪了,就再說。
”上前一步,壓低聲用隻能他們幾人聽到的聲音道,“真要在這個時候把人押下,那咱們這沒有狀元的金科可是千古不見的奇觀,史書留名,天下嘩然啊,就算是罰罪了他,朝廷臉面何在。
”看向秦潭公,“公爺,雖然這小子大不敬,但是為了陛下的面子,為了朝廷的面子,我想公爺能理解吧?
”
秦潭公笑了笑,道:“能理解。
”
王烈陽道:“而且真這樣就將他定罪,對公爺也不好。
”再看陳盛,閭閻,“他到底是少年意氣,青霞先生死的的確突然,他心理接受不了衝動也難免.就看在孝悌的面子上,暫時不與他計較了吧。
”
陳盛道:“他如果非要計較呢?
”
王烈陽對他擺擺手,又幾步走到薛青面前,低聲道:“薛青啊,我知道你不怕進大牢,也是真不要這狀元之身,但是你要是再鬧,可就真的不能給你先生請公道了。
”
薛青看他,薄唇抿緊。
王烈陽道:“做到這裡就可以了,再鬧下去,你就成了沽名釣譽之徒,別說替你先生叫屈,反而累及他受辱了。
”
殿前四位顧命大臣先是低語,又王烈陽與那跪地的少年低語。
眾官與眾考生離得遠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麽,隻看到王烈陽的面容時而柔和時而肅穆,大家也忍不住在後低聲議論,大殿裡響起嗡嗡的嘈雜。
而此時的京城亦是嘈雜喧鬧一片,金科狀元進士們遊街的路上擠滿了人等候。
位置最好的自然是禦街,可以看到新科進士們簪花上馬,這裡的位置不是普通民眾能佔據的。
蔣兆子抽出扇子在身前搖了搖,小臉漲紅,而四周嘈雜的聲音不斷的湧來,更讓他額頭遍布汗水。
“時間到了啊。
”
“欽天監的吉時都過了啊。
”
“這是怎麽回事?
”
“是我們聽錯了了吉時?
”
不可能的,他們都是家中有高官權貴的,時間怎麽可能弄錯。
“出什麽事了?
”
“一定是出事了。
”
嘈雜聲讓人心焦,蔣兆子用力的扇扇子,道:“真是熱死了,怎麽還不出來啊?
”
張雙桐神情不急不燥,揣著袖子頭上頂著一方手帕遮陽,道:“肯定是薛青在裡面搞事了。
”
哎?
蔣兆子看他。
楚明輝搭上他的肩頭,道:“薛青有個外號叫三次郎,這會試呢他已經搞了兩次事了,所以呢,這最後必然還有一次,沒什麽的,習慣了就好。
”
哎!
沒什麽的?
這,這,是金殿傳臚啊,蔣兆子瞪眼。
“吉時已過了,你的時間不多了。
”
王烈陽拍了拍薛青的肩頭。
“我言盡於此,年輕人,路怎麽走還是你自己選。
”
說罷直起身,邁步上前,對小皇帝施禮高聲道:“陛下,薛青悲與恩師亡故,行為逾矩有罪,聖人有言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還請陛下寬恕其罪。
”
他們商量好了來問自己了,小皇帝這次沒有打瞌睡全程認真聽了,也聽到秦潭公那句能理解,主要是那個能字小皇帝視線掃過近前,王烈陽俯身,陳盛略皺眉,閭閻面無表情,秦潭公也沒有反應。
嗯.小皇帝坐直身子說道:“薛青,你可知罪?
”瞪圓眼看著階下跪著的少年。
少年垂頭。
殿內百官考生們的視線再次凝聚在他的身上,更有不少人攥起了手,手心裡汗津津。
少年的身子向前俯下去。
“學生,知罪。
”
這一句知罪與先前答陳盛的那句知罪意思就不同了。
“朕寬恕與你。
”
(今日一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