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開疆拓土藍田縣
“你就是雲初?
”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雲初轉過身,看到一個面目黧黑長著一張方臉的小老頭。
這個人骨節粗大,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老農,再看他的眼睛,就知道這是一個官,一個很大,很厲害的官。
官身上其實是有味道的,有些官身上是書卷味道,有些官身上是銅臭味道,有些人身上還帶著胭脂香氣,像眼前這個滿身帶著泥土氣息的官,雲初還是第一次得見。
於是,他慢慢拱手道:“正是在下。
”
這個滿身泥土味道的人才出來,原本站在原地等待進宮城的官員們就立刻散開了,他們可能害怕血濺到自己身上。
“某家,劉仁軌,你萬年縣侵佔我藍田縣田土一事,今日定要見一個分曉。
”
雲初反唇相譏道:“灞上那麽好的土地,你藍田縣人不知珍惜,我萬年縣的百姓拿來種些菜蔬,糧食,有何不可?
”
劉仁軌平靜地看著雲初道:“伱越界了。
”
雲初冷笑一聲道:“都是我大唐的地界,談什麽越界,如果萬年縣在大唐邊界上,你信不信我會把萬年縣的界碑挪到天涯海角?
”
劉仁軌道:“身為大唐官員,起碼的規矩是要遵守的,不能肆無忌憚。
”
雲初大笑道:“隻要我萬年縣的百姓衣食豐足,我管你藍田縣是什麽樣子呢。
”
聽了雲初的話,劉仁軌的瞳孔似乎都在慢慢變小,一字一句地道:“此為獨夫所為。
”
雲初道:“等藍田縣人進入萬年縣之後,我自然待藍田百姓如手足。
你如果覺得不高興,盡可以把你藍田縣治理好,不要讓他們偷偷地往長安跑,還有,聽說你當年打死了一個折衝都尉,現在,你可以試試能不能打得死我!
”
劉仁軌皺眉道:“你還是不願意放棄灞上這片土地嗎?
”
雲初抖抖官袍道:“你們既然不珍惜土地,就讓珍惜土地的百姓去耕種有何不好?
”
劉仁軌輕蔑地笑了一聲道:“狂悖無禮。
”
說完話,這個家夥就不跟雲初糾纏,見宮門開了,就大踏步地進了宮門,接受檢查。
大唐官員如今上朝,很少有帶著儀刀的,偏偏雲初腰上就插著一柄唐刀,站在官員群中,極為醒目。
負責檢查官員進宮的黃門皺眉道:“因何佩戴儀刀?
”
雲初笑道:“一會打架用的。
”
“跟誰打架?
”
雲初指著遠去的劉仁軌背影道:“劉仁軌。
”
黃門也是一個有趣的人,收走了雲初的儀刀,很有經驗的指著他腰上的笏闆道:“在朝堂上打架一般都用笏闆,用刀子會被宮衛亂刀砍死的。
”
黃門說這話的時候,站在宮門兩側的宮衛們忍不住挺挺胸膛,似乎覺得黃門的話說得再正確不過了。
雲初一路上揮舞著手裡的象牙笏闆,跟著不斷翻白眼的溫柔進了太極宮。
太極宮很大,宮殿群此起彼伏的壯觀異常,隻是,前來上朝的官員太多,以至於雲初,溫柔這些小官隻能站在外邊,寒風一吹,一個個凍得跟狗一樣胡亂打哆嗦。
“為什麽他能進去?
”
雲初指著劉仁軌的背影問溫柔。
溫柔歎口氣道:“六品的禦史已經很了不起了,人家當然能進大殿。
”
說著話,從袖子裡摸出兩個茶杯放在丹墀上,又掏出一個包著棉套子的茶壺,給茶杯倒了熱茶對雲初道:“喝點薑茶,暖暖身子。
”
雲初喝了一口薑茶,味道不錯,還添加了糖霜,甜中帶著薑絲的燥辣,一口下去,讓人渾身舒服。
“你上朝還帶著茶壺跟茶杯?
”
“我老祖上朝的時候就帶著這東西,後來能進殿有火龍取暖,就把這東西傳給了當時隻能跟我們一樣守在殿外挨凍的我阿爺。
我阿爺後來也能進殿了,自然就把這東西傳給了我,等我那一天能進入大殿不受凍,就會把這個東西傳給我們家別的還需要受凍的兄弟。
”
“這個大殿裡有你家幾個人?
”
“原本是五個,後來我老祖年紀大了,一般就不來上朝了,現在,有四個。
”
雲初羨慕地砸吧砸吧嘴巴道:“真好。
”
溫柔笑道:“你現在起,一年生一個,先生上十年,如果發現前邊生的不怎麽爭氣,就趕緊換老婆再生,連續生上二十年,等你混到我老祖的年紀和地位的時候,你家說不定也就能有幾個進入大殿取暖的。
慢慢來,不著急,咱們還年輕。
”
雲初環顧四周,發現溫柔說得很有道理,站在丹墀上的小官多如牛毛,如同他跟溫柔這麽年輕的卻沒幾個。
站在寒風中雲初幻想了一會滿大殿都是雲家人的輝煌場景,就被溫柔用肩膀撞了一下。
“你聽,劉仁軌的聲音。
”
雲初連忙豎起耳朵凝神傾聽,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劉仁軌說的事情卻不是藍田縣跟萬年縣的糾紛,而是關於最近長安市面上關於皇家的流言。
劉仁軌指責皇帝過於仁慈,放任宮禁裡的事情被百姓肆意的篡改,誇大,然後損傷了皇家的顏面。
他還懇求皇帝管理好宮內大小人等,莫要讓大唐森嚴的宮禁,成了一個什麽風都能傳出去的帶著窟窿的破牆。
不僅僅如此,這個頭很鐵的人還指責趙國公長孫無忌身為內大臣,沒有嚴格執行法度,甚至有屍位其上的嫌疑,導緻皇帝在九成宮差點遭遇了水厄雲雲。
雲初朝同樣面露驚懼之色的溫柔對視了一眼。
這一刻,他們兩個都明白了,這個平日裡沒機會上朝的藍田縣令,借著跟萬年縣打官司的機會,跑來朝堂上為李治分憂解難來了。
也直到這一刻,雲初跟溫柔兩個才知曉,賀蘭之死,李治從來就沒有放棄過追查,這段時間之所以會這麽平靜,很可能就是在等這個名叫劉仁軌的人找機會進京呢。
劉仁軌的聲音越來越大,即便是禦史認為他已經殿前失儀了,他就連殿前禦史一起罵。
“被罵的這個是我二伯。
”溫柔小聲道。
“這人就不擔心被趙國公給弄死嗎?
”
“弄不死,劉仁軌是太宗皇帝留給當今陛下夾袋裡臣子,這就是為什麽他已經是六品官了,還是一個縣令的原因,太宗皇帝時期一直在壓製這個人,就是要把給劉仁軌升官的恩遇留給當今陛下。
看樣子,劉仁軌升官發財的時機已經到了。
”
果然,在雲初被凍個半死的時候,宦官斷鴻陰柔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劉仁軌從六品藍田縣令升遷成了五品長安縣令。
這還不算什麽,長安縣令隻是兼職,他的本職居然成了門下省四個給事中的一個,還是專門具體負責審議封駁詔敕章奏的給事中。
有異議可直接批改駁還詔敕,無異議則封下經門下高官官審複後,交尚書省執行。
還有審閱查看天下所有衙門給皇帝上的奏章的權力,查看有沒有失誤之處,然後糾正再呈遞給皇帝的權力。
在大唐,但凡是當過給事中這個官職的人,隻要不犯事,有七成的人成了宰相。
溫柔仔細聽完了大殿裡傳來的聲音,就小聲地對雲初道:“灞上那塊地要不然就算了,真的打不過啊。
”
雲初笑道:“他既然不是藍田縣令了,我們幹嘛要放棄?
他既然要當長安縣令了,你看著,以後隻有他求我們,沒有我求他的事情。
灞上那塊地我們要定了。
”
溫柔擔心地道:“這也太樂觀了吧?
”
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宦官甩著拂塵出來高聲道:“宣萬年縣尉雲初進殿。
”
溫柔聞言打了一個哆嗦道:“給新任的給事中低頭不丟人啊。
”
雲初看看周圍一大群幸災樂禍的官員,跟著宦官第一次走進了大殿。
被宦官領到大殿中間挨訓的位置上,雲初捧著笏闆彎腰大禮參拜了皇帝。
雲初很喜歡大唐朝廷上不用跪拜這一點,所以,捧著笏闆高聲道:“臣萬年縣尉雲初覲見吾皇。
”
戴著皇帝帽子的李治,跟往常光腦袋的李治截然不同,帽子上垂下來的珠串擋住了他的眼睛,卻不妨礙他從珠串的空隙裡看到臣子的神態。
“說,為何侵佔藍田縣田土,還毆打藍田縣尉?
”
李治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感情,如同一架毫無感情的說話機器。
“微臣見灞上那塊土地閑著,覺得可惜,萬年縣歷來田土不足,為了讓萬年縣做到糧食自給自足,微臣當然就派人去開墾了。
”
李治明顯被雲初這種說辭說得愣了一下,一旁剛剛舌戰群儒後的劉仁軌立刻道:“你緻朝廷律法於何地,怎可如此肆意妄為?
”
雲初擡頭看了一眼劉仁軌道:“即便是皇家田土,但有空餘,百姓在上面栽種幾畦菜蔬,點上幾窩豆子,栽種一些桑麻,我大唐皇家也從未追究過,也未曾聽聞將那些百姓拿下。
怎麽你藍田縣就不同了?
隻是一些山林間的空地,墳塋邊上的閑地,百姓們想要多栽種一些糧食,菜蔬,有何不可?
還勞動你藍田縣動用衙役,毆打驅趕百姓如馭牛馬,我倒想問問劉縣令,這藍田縣還是不是我大唐的土地,大唐百姓如何就不能在空地上栽種莊稼?
假如你藍田縣不是我大唐的國土,本縣尉明日就點齊衙役民壯為我大唐開疆拓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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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