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可惜
宗銳是來找楊殊下棋的。
眼瞅著他得留在白門峽過年,還互不來往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而楊殊也挺無聊的,總不能一天到晚在床上廝混吧?
他不怕精盡人亡,明微也受不住。
剛開始,宗銳過來隻是禮節性地問候一下,結果就被無聊的楊殊拉著下棋。
他們下的不是圍棋, 也不是象棋,而是軍棋。
這軍棋的下法,有些特殊。
它不像其他棋類,棋盤是固定的。
而是取材於現實,先選一張輿圖,各自分得相應的棋子代表兵的數量,看地形論兵法分勝負。
換句話說,下這種軍棋的, 雙方必須懂兵法。
若有一方不懂,甚至連自己為何會輸都不明白,就沒法下。
宗銳剛開始沒把楊殊放眼裡。
他知道楊殊實力強,手下家將也厲害,但他又沒實地打過仗,就算懂兵法,也不如自己機變。
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
他往往能從細節上入手,憑借經驗的優勢奪得勝利。
論兵法時,宗銳簡直眉飛色舞,因為他提到的點,能把楊殊說得啞口無言。
真是太痛快了!
但是很快,宗銳發現自己贏得越來越難。
隻要他的計策出現過一回,下一回就會被針對,甚至被借用。
如此這般,他從輕松勝出, 變成拉鋸膠著, 再變成輸多贏少,現在想贏一回都不容易了。
宗銳不服氣。
想他十二歲上戰場,摸爬滾打了十年,居然還不如楊三一個京城長大的紈絝?
於是,越是難勝出,他就越要找楊殊爭個勝負。
楊殊一開始是興緻勃勃的。
他兵法學得不少,也用山賊練了兵,但沒有打過真正的大仗,宗銳的經驗,正是他沒有的。
但是慢慢的,隨著棋局贏得越來越多,宗銳拿出來的新東西越來越少,他失去了興趣。
初時是他拉著宗銳下棋,現在是宗銳一門心思來找他下棋,想要贏回去。
到了兩人經常下棋的暖閣,楊殊打了個呵欠,往榻上一坐,懶洋洋道:“你還不放棄啊?
”
宗銳已經選好輿圖了:“先下完再說!
”
他就不服了,這軍棋是給真正打仗的將軍練手的,沒道理他這個領兵的將軍,打不過楊殊一個紙上談兵的!
可惜,楊殊讓他知道,紙上談兵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連下三局,宗銳一敗塗地。
他氣道:“你這人吃什麽長大的?
哪來這麽多花花腸子,勝之不武!
”
楊殊哂笑:“水淹又不算奇策,你自己不也想著掘了河堤淹我嗎?
被我搶先一步,輸了就不認帳?
”
宗銳漲紅了臉:“我哪知道你為了拖延時間,什麽事都乾得出來?
你這麽個打法,固然能勝,可你後方的穩固考慮過嗎?
長此以往,不是養軍之策!
”
楊殊道:“這是誰的後方?
敵人的後方,就應該破壞掉!
不能生產,糧草供應不足,如此不打也能贏。
這麽省力的方法,你不用,怨我?
”
“是你詭計多端!
”
“是你墨守陳規。
”
“你這樣不是良將。
”
“打不過就攻擊品德了?
我要是你,肯定回去請教你爹,先贏回來再說。
”
宗銳說不過他,氣呼呼地走了。
他在大雪裡想了一會兒,還真的去找宗敘了。
雖然下著大雪,邊境正是最安全的時間,宗敘仍然日日勤於軍務。
軍士們的保暖問題,糧草問題,還有日常訓練問題,警戒問題……各種都不能疏忽。
宗銳來時,他剛停下來休息,喝口熱茶。
“爹,我們來下棋。
”
宗敘奇道:“好端端的,下什麽棋?
”
“軍棋。
”宗銳說著,從一堆輿圖裡,抽出先前他跟楊殊下的那張。
宗敘捏起棋子,擺兵布陣,說道:“看你這樣子,剛從楊三那裡回來?
”
“嗯。
”宗銳悶頭應了一聲。
宗敘搖搖頭:“你別告訴為父,輸在他手裡了。
”
宗銳張了張嘴,起先有點羞恥,覺得說不出口,後來想想,在親爹面前有什麽不能說的?
他打小就被他爹殺得落花流水,從來就沒有面子可言。
“他下棋挺厲害的。
”
宗敘挪動棋子行軍,說道:“別的棋你輸了無妨,這棋靠的是經驗與能力,要是輸在他手裡,你可以到外頭吊兩天了。
”
“……”
宗敘瞅了兒子一眼:“真輸了?
”
宗銳垂頭喪氣,索性把面子丟一邊去:“一開始贏他很輕松,下著下著,就贏不了了。
”
“哦?
”
“今天下了三局,一局沒贏。
”
宗敘摸了摸下巴,忽然指著輿圖道:“這不是你的風格,是不是楊三的路數?
”
“……是。
”
宗敘正色起來:“他怎麽下的,你照著樣子下一遍看看。
”
“是。
”
一刻鍾後,宗敘拋下棋子:“有意思。
”
他自然贏了,打仗這種事,要機變的。
他的應對之法不一樣,宗銳就不能全部照搬。
如此這般,最後還是宗銳輸了。
“爹,”宗銳不甘心,“我說他不是良將,這樣打仗不管不顧的,雖然能贏,但後方一點不顧,現實要這麽做,很快就會落入困境。
”
宗敘道:“你這說法倒也不錯,隻是,有時候並不需要顧及收拾殘局。
”
將宗銳那幾步應對想了一遍,他歎道:“可惜了啊!
他怎麽就不是真的姓楊呢?
”
“爹?
”
宗敘笑笑:“來,爹教你兩手,你再找他下一遍。
”
宗銳大喜:“好。
”
於是,被老爹加強訓練了一個時辰的宗銳,信心滿滿地再次去找楊殊。
第二天宗敘問他,宗銳哭喪著臉:“我去跟他下了,贏了一局,第二局險勝,第三局又輸了。
”
於是父子倆再次擺出棋局。
宗敘看完新的路數,又教了他兩手。
如此數回,宗銳的贏面還是越來越小,因為宗敘的路數也被摸透,他後來哪怕用了新的計策,最多也就勝一回了。
宗敘又一次拋下棋子,陷入沉思。
“爹?
”宗銳期待地看著他。
宗敘搖搖頭:“你不用找他下了,爹也教不了你了。
”
如果他真身上場,倒是不懼,可那樣要不要臉面了?
唉,他怎麽就不是真姓楊呢?
如此良才,因帝王家事而不得施展,太可惜了。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