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夜語
侯良趴在毯子上,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他現在的樣子,任誰看了都要掬一把同情淚。
要說他不過四十出頭,正是男人磨練到最成熟而又沒開始老的時候。
而他平時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總是乾乾淨淨風度翩翩。
可去了一趟胡地,都成什麽樣了!
將近兩個月的逃亡, 身上的衣裳早就破得不能看了。
惟一完好的那部分,還被扯下來做了風箏。
胡子沒修,頭髮亂糟糟,因為連日吃不好睡不好,臉頰都瘦得凹下去了,雙目無神, 跟難民沒兩樣。
眼看要逃出生天了, 屁股還中了一箭。
“輕點輕點, 疼啊——”侯良喊得活像被戳的不是屁股,而是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
給他看傷的軍醫都無語了,他知道會疼,可別叫得這麽……讓人誤會行嗎?
阿玄掀簾進來,說道:“先生,公子就在隔壁,你再叫大聲一點,惹得公子發怒,我可救不了你。
”
侯良立馬收了眼淚:“忘形了,忘形了!
”
可是不喊的話,又太痛了,他順口問了句:“明姑娘呢?
”
阿玄隨手抽出匕首來削指甲:“當然跟公子在一起啊!
你沒看我都避出來了嗎?
”
侯良就露出微妙的表情。
阿玄瞟著他:“先生年紀不小了,思想還是健康一點好。
”
侯良嘿嘿笑,眼神十分地猥瑣:“你都避出來了,還要怎麽健康啊?
”
阿玄沒想到被他堵了一句, 一時竟不知該回答什麽,便吩咐軍醫:“看他傷口這樣, 得多洗幾遍才會好得快。
”
軍醫愉快地答應一聲,端起烈酒倒在他屁股的傷口上。
“啊!
”侯良一聲慘叫。
活該!
阿玄在心裡嗤了一聲, 繼續削指甲。
隔壁聽到慘叫聲的楊殊皺了皺眉,繼續數落:“出門前答應過我什麽?
我要不來接,會是什麽後果,你想過沒有?
就這樣白白丟了性命?
”
躺在簡易行軍床上的明微回答:“不會的,你要是沒來,我就跟他回草原去。
”
“……”楊殊被她一堵,怒道,“你居然還想跟他回草原?
就那個破王妃,有什麽好當的?
”
明微笑眯眯地看著他:“那不是你沒來嗎?
我好歹也得保住性命是不是?
何況,我相信不管有多難,你都會來救我的,怎麽也要活到再見你的一天。
”
張揚的怒火被她這句話一撥,瞬間連火苗苗都沒了。
偏偏明微還放柔了語調:“你說我想的對不對?
”
楊殊支吾一聲,臉龐慢慢染上微紅:“當然會去救你,但是你也不能……”
“當他的王妃?
”
“對!
”
明微失笑。
“笑,你還敢笑!
我跟你說……”
下半句話他沒說出來,因為明微忽然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脖子,湊了上去。
蜻蜓點水的一吻。
楊殊愣了一瞬,然後他就忘了之前說什麽了……
直到隔壁又傳來侯良的慘叫聲,打破了旖旎的氣氛。
楊殊低咒一聲:“這個死老頭,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
明微躺回去,嘴唇被他啃得有點紅,打了個呵欠,說:“好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先讓我睡一會兒。
”
“好,你睡吧,現在可以好好睡了。
”
明微閉上眼睛,迅速入眠。
楊殊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好一會兒,拉起薄毯將她裹好,輕手輕腳出了帳篷。
……
明微醒時,天已經黑得很徹底,周圍安靜極了。
她摸了摸胸口,感覺舒服了一些,起身走出帳篷。
外面燃著火堆,楊殊背對著她,坐在那裡擦拭他的劍。
看到她出來,他便來扶她過去坐下。
“睡夠了?
是不是餓了?
阿玄,拿粥來!
”
正在打瞌睡的阿玄迅速轉醒,答應一聲,去拿溫著的粥。
“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明微一邊喝粥一邊問他。
“已經睡過了。
”楊殊摸了摸她的頭髮,“現在還不安全,我們等會兒就出發。
”
明微仰頭看了看星位,發現已經快四更了。
入夜紮營,她睡了快四個時辰。
“多福怎麽樣?
”
“放心,她的傷已經叫軍醫看了。
有點嚴重,但隻要好好養幾個月,就會恢復的。
”
“嗯。
”
好些天沒沾過米糧,這一碗粥喝下去,明微隻覺得胃都妥帖了。
她放下碗,說:“真好喝。
”
行軍在外,哪有那麽多講究?
這碗粥,真的就隻是一碗單純的粥而已。
楊殊的目光變得很溫柔:“你受苦了。
”
明微很配合地問:“那你要怎麽補償我呢?
”
“你要什麽?
”
“我要你都給?
”
“隻要你要。
”
明微卻沒再說了。
楊殊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有點懵。
最後明微擡高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頭頂:“傻子。
”
楊殊不懂她的意思。
“別對我太好了。
”她說。
楊殊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幾分固執說道:“以後怎麽樣我不知道,現在你還在,用不著想以後。
”
明微卻道:“我有點後悔了。
”
其實那時候,她隻是想,他很好,自己有點喜歡,既然他想要這樣一段關系,那就成全他好了。
等到緣散的那一日,再各奔命途。
沒想到他會這麽認真,感情這麽深,現在倒有些騎虎難下了。
這樣想著,忽然被他狠狠抱住了,語氣極兇:“誰準你後悔的?
再胡說看我不教訓你!
”
明微的思緒被拉回。
眼前的懷抱如此真實,讓她說不出破壞氣氛的話。
靜默了一會兒,她靠著他說:“我是不是從沒跟你講過我的師父?
”
“嗯。
”
“我師父是個很厲害的人。
命師曾經失傳過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我師祖重新得回命師令符,才重新續上了命師傳承。
但師祖活的時間不長,在師父弱冠之年就去世了。
真正讓命師之名重新為世人所知的,是我師父。
”
楊殊點了點頭:“這麽說,是很厲害啊!
”
二十歲,對玄士來說,很多東西都學得不夠精深。
楊殊雖然沒有學習玄術,但對此有所了解。
“嗯,他天分很高,也很努力,是個對自己非常嚴苛的人。
總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無論玄術,武功,還是品德。
”
楊殊敏銳地聽出她話裡的沉鬱,便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一輩子,無論做什麽都無可挑剔。
正直,高尚,如同冰壺秋月。
”她頓了一下,說,“可他做錯了一件事,讓他後悔一生的事。
”
抱歉,這章寫得有點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