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忠言逆耳
項南帶著陳二走出客棧,冬日清晨街上很安靜,店鋪一多半還沒開門,隻有挑著擔子的小販,拿著工具上工的民夫腳步匆匆,以及守夜下工的更夫帶著幾分疲憊打著哈欠走過。
都是忙碌生計或者急著回去歇息的人,沒有特別關注這個悠閑走過的白袍少年公子。
來投奔光州府的權貴也很多,就算在亂世權貴也總比普通民眾日子過的好一些,不管什麽時候,人和人還是不一樣的。
府衙日夜不關,此時有官吏在門口等著,看到項南過來上前施禮。
“項公子請這邊走。
”他說道,不是進府衙而是向後轉去。
項南知道那是先前去過的後門。
有公事見武少夫人要走府衙,私事從後門問詢,武少夫人公私分明,以府衙為尊,低調內斂。
開門的還是那個老仆,看到官吏露出笑:“正要去迎你們呢。
”
官吏笑道:“哪裡哪裡。
”側身做請,“我把項公子送來了。
”
老仆對項南笑著施禮:“公子請。
”
項南和陳二進去了,官吏施禮告退沒有跟進去,門關上便是武少夫人的小天地。
老仆安排陳二在門房喝茶,門房除了茶還有一些點心小食,體貼又很禮貌的顧全他是否用了早飯。
府衙的後宅並不大,種了很多花木,高高低低交錯,晨霧縈繞其間尚未散去。
項南隨著老仆走進去,剛邁過院門就看到一個女子從回廊走過來,薄霧讓她若隱若現。
項南一眼認出,果然是在湖邊見過的那位仙女。
項南停下腳,聽老仆喊一聲少夫人。
少夫人看過來,長長的睫毛煽動驅散了薄霧,露出面容,她手裡拎著花籃堆著一束束紅黃白的梅花,看了項南一眼邁進了屋子。
“項公子請。
”老仆笑道。
項南跟著老仆穿過庭院走進去,這是並不大的一間書房,外間會客讀書,裡間用來喝茶歇息,垂著珠簾,少夫人就坐在裡面,對著鏡子,半倚著妝台,挑挑揀揀籃子裡的花。
“武少夫人,項南有禮了。
”項南施禮。
隔著珠簾武少夫人看過來一眼,微微頷首還禮。
“項公子,你說我家少夫人危矣,是什麽意思?
”老仆站在珠簾邊問,又帶著歉意施禮,“少夫人年幼孤身在外,夫人身有疾患,不便與外男座談,有什麽話就由老仆代說了,還請見諒。
”
“原本就是我唐突了。
”項南不揣測他們的本意和真假,乾脆利索回答,“少夫人對流民百姓慈悲呵護,但對世家大族權貴太過於苛刻,這樣做光州府淮南道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潮洶湧,少夫人很危險。
”
李明樓捏著茶花扔回了花籃裡,什麽啊,他所謂的危是說了這個啊,枉費她準備了這麽多。
她真以為項南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也沒有什麽顧忌了,要見就見,隻要他一說破她的身份,她就殺了他。
李明樓看了眼窗外,晨霧繚繞如仙境的小院遍布了重兵,這間屋子裡也不止他們三人,隻待他一開口喊李明樓這三個字,就亂刀砍死亂箭射死。
她是不想讓淮南道沂州宣武道這些好容易安穩的地方,因為項南一個人陷入麻煩,甚至極有可能讓安康山叛軍趁機襲來,無數的民眾喪生,而她也將再次面臨死亡。
但就算她還是要死,這次也要讓項南先死!
原來他不是看穿了她?
“項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老仆不解,“什麽叫少夫人對世家大族權貴苛刻?
”
項南笑了笑:“明人不說暗話,不要說這些都是官府做的,官府如今能做的事,離不開少夫人背後指點。
”
不給老仆說話詢問質疑或者辯解,他接著說下去。
“養活這麽多流民這麽多兵馬花費巨大,又要活絡城池維持繁盛給商人們無數的便利,單單靠少夫人和官府太難了,所以便對權貴富豪索要錢財,說直白一些,就是劫富濟貧。
”
他沒有看穿自己的身份,但這一點他倒是看的清楚,李明樓撿起一隻梅花用剪刀哢吱剪斷插在梅瓶裡。
用兵馬養住一方安穩後,就要用穩住和吸引來的權貴富豪們養兵馬和民眾了。
她一個人當然做不到養這麽多城池兵馬,她又不是真的神仙,尤其是劍南道的錢物供給不上之後。
幾百年的平穩繁盛養了大夏無數的世家,積攢了厚重的家底,亂世性命威脅之下,能讓他們拿出先前皇帝都不一定能逼出來的錢財。
當然,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這些權貴富豪原本還因為能護住身家平安的感激頓時全無,官府兵馬的辛苦在他們眼裡變成了理所當然,而且還有恨意。
這不是他們主動施舍,而是被要求給出的,對於他們來說,這付出就是委屈,是怨恨。
這些情緒被亂世以及生存掩蓋,但的確在光州府內湧動。
“項公子言重了吧?
”老仆驚訝,看了眼李明樓,再有些無奈對項南道,“光州府的確對權貴富豪征納金銀,那是因為官府已經窮盡,朝廷也沒有兵馬糧餉發來,隻能大家齊心協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度難關,百姓們雖然不拿錢交糧,可都要征用去做工種地的。
”
項南也不看李明樓,看著老仆道:“我知道齊心協力才能共度難關,我的意思是除了征納,還有別的辦法來謀求世家大族的幫助,他們除了錢財,還有人脈還有眾多的家丁,金錢易得,人心難求”
叮的一聲響,項南停下說話,看著珠簾後若隱若現的女子將剪子扔在桌子上,她招招手,老仆掀起珠簾走進去,附耳聽她說話。
項南不急不燥也不再說話,安靜等候。
老仆走出來站在珠簾邊:“我知道項公子說什麽的意思,是讓我去求世家大族的心。
”
蒼老的聲音頓時變嬌俏,如果不看人,就是一個二八少女在說話。
這個老仆竟然還有這種口技,項南抿了抿嘴,那麽他現在是轉述少夫人的話了。
“我和婆母先前闊過,也顛沛流離過,我們很清楚世家大族的心是求不來的,所以大家之間不用客氣,覺得委屈不平,離開就是,光州府離開他們也能活。
”老仆說道,笑了笑,笑聲清脆但又尖銳,“原來項公子是來替人做說客的。
”
闊過,顛沛流離過,簡短的話似乎包含了很多隱秘,武鴉兒的身世的確很隱秘,背後應該有故事,不過項南現在並不好奇這個。
這位少夫人惱了?
項南皺眉看向珠簾後的女子:“我不是說客,我是不想少夫人心血毀於一旦,特來提醒”
珠簾後的女子站了起來走過來掀起珠簾,走到項南的身前,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梅花茶花的香氣從他肩頭滑過,人走了出去。
竟然項南轉過頭,門外衣裙飄動腳步聲遠去了。
“我們少夫人知道了。
”老仆道,“項公子請回吧。
”
門在後關上,陳二將被趕出來時抓的一把瓜子塞進嘴裡嚼的咯吱響。
“公子,這下你見到人了,滿意了吧?
”他說道。
滿意?
這個武少夫人的做派他有點不知道怎麽說,項南搖搖頭,道:“走吧。
”
回到客棧項家的隨從們也都等候著,詢問怎麽樣:“公子是太實誠了,其實跟官府已經道過兩次謝已經足夠了。
”
大家認為他求見那位武少夫人是為了謝泗水時的救命之恩,要不然呢?
總不會是思慕那少夫人仙人之姿,可不能亂想!
“要我說就是多此一舉。
”陳二不是隨從,有資格抱怨,“你們這些大人們就是喜歡這些客套,有什麽好道謝的,謝來謝去能謝出什麽?
”
他的話音落,有隨從說知府來了。
“項公子啊。
”知府面帶笑邁進來,抱拳施禮,“這兩次酒喝的多,我到現在才醒過來,也剛知道你的家門淵源,太原府項氏可是幾代的大家,我真是失禮失禮了。
”
光州府一個小知府能知道他們的家族深厚,也不算太失禮了,項家的隨從們神態幾分喜悅。
“是這樣,我們這裡有個規矩。
”知府道,握住項南的手,“每個來我們府城的大族世家都要交一筆入城費,項公子,我就代替光州府的百姓謝謝你了。
”
一言既出,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項家的隨從愕然,陳二咂嘴:“得,謝來謝去謝出錢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