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仇敵
被血色染紅的大地,被火焰燒成漆黑的天穹。
破裂的天地之間,那些逝去的萬物。
死去的人,失去的夥伴,犧牲的面孔,那些微笑著的年輕人們倒在廢墟中,眼瞳空洞……苟延殘喘的老人,悔恨和絕望的戰士,默默流淚的傷者,還有更多……更多……
更多來不及記憶的面孔。
更多,來不及記憶的憎恨!
憎恨!
憎恨!
憎恨!
憎恨!
憎恨眼前的一切,憎恨自己,憎恨地獄,憎恨一切敵人……憎恨,締造了這一切的背叛者!
在地獄的最深處,在那一片湧動的黑暗裡,有高亢的聲音響起。
如此刺耳。
像是悲愴的哭喊同震怒的咆哮重疊在一起,無數人的聲音從靈魂中回蕩,那些絕望的回憶再度浮現,充斥腦海……
槐詩閉上了眼睛,可是卻無從躲避。
還有更多,更多的力量自這一片他所締造的黑暗裡浮現,從他的靈魂之中,那些失去的靈魂與此重生,通過他的身軀再度降臨,通過他的呼吸吞吐絕望,通過他的眼睛觀看世界。
於是,那一雙眼瞳睜開,燃燒著猩紅的火焰。
曾經的一切,再度歸來!
“——███!
!
!
!
!
”
如有實質的黑暗轟鳴,展開,再難分辨出真實和虛幻。
甚至就連槐詩的輪廓都難以窺見,那以深淵真髓和人世決心所鑄就的怪物不斷的變化著自己的身體,突破了人體的藩籬,迅速的調整著龐大軀殼的結構,覆蓋著血火的鸚鵡螺之上,一雙雙癲狂的眼眸浮現。
宛如破海而一般,怪物嘶鳴著從黑暗中飛起,悍然撞向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城門。
所謂的高牆,所謂的鐵壁,所謂的遺世獨立之處,此刻在鸚鵡螺的衝撞之下崩裂出一道道縫隙。
瑟瑟發抖。
天地巨響,大地震蕩,異化為純白一片的天地之間,隻有這蠕動的墨色狂亂的突進,留下一道道漆黑的殘痕。
最後的防禦,就此分崩離析!
就在這崩裂的巨響中,殿堂裡的眾多投影都瞬間暗淡,所有人愕然的看向了亞雷斯塔。
可亞雷斯塔沒有說話。
隻是沉默的凝視著遠方那升騰至天穹之上的墨色。
許久,許久,平靜的面孔上浮現出某種古怪的神情。
像是自嘲的微笑,又仿佛是錯愕的怒意,糾纏在唇齒之間,就異化為了某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猙獰。
明明一開始是十拿九穩的勝局才對,可在這接二連三的展開之下,竟然不知不覺狀況就變得不同。
而就在這最虛弱的時候,最空乏的關節,竟然被如此詭異的一招逼迫到了面前!
這就是災厄之劍麽?
“還真是被擺了一道啊……”
那一張石像雕塑一般的面孔終於靈動了起來。
但有讓人覺得哪裡不對。
明明此刻應該是不共戴天的敵人才對,可是他卻難以掩飾……自己的欣喜和愉快!
“抱歉,各位,看來會議要結束了。
”
他說:“戰爭,已經開始了。
”
而敵人,就在眼前!
那一瞬間,殿堂內,所有的通訊都被亞雷斯塔單方面掐斷,不顧那些人想要說什麽,寶座之上的亞雷斯塔閉上眼睛,身影化為流光消散。
而再度出現時候,便已經屹立在了殿堂的最頂端,擡起手,調動來自法之書的力量,令崩裂的城池再度彌合。
黃金黎明的凝固者俯瞰著那橫衝直撞的黑暗,再不掩飾自己的行跡和殺意:“來吧,來吧,槐詩,我就在這裡!
”
回應他的,是要撕裂整個天地的咆哮。
如同呼喚,如同痛斥,如同詛咒……或者,什麽都不是,那隻是怪物在怒吼,向著自己的獵物和仇敵。
槐詩感覺自己在燃燒,這一具殘存的靈魂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
被自己呼喚來的力量!
以蓋亞之血為基礎,導入來自命運之書的記錄——一舉抽空了貝希摩斯過半的源質儲備,還有其中所有現境無法利用的地獄沉澱和災厄,再造出了那些充斥著憎恨和絕望的凝固靈魂。
不追求穩固,也不追求長存,而是在這短暫的戰爭之中,以目前所具備的所有條件,獲取最純粹的殺傷力。
可現在,當這一份從無數凝固靈魂中所鍛造出的兇戾意志降下的時候,槐詩竟然也開始感覺……不堪重負!
哪怕和全盛時期的怪物·鸚鵡螺相比,如今的規模甚至不足百分之一。
可鸚鵡螺之所以恐怖,不也正是因為這一不會因力量的強弱而變化的憎恨麽?
他的這一具身體和靈魂還是太過於弱小了,甚至不足以作為那一份力量的容器,反而被無數靈魂所產生的負面意志同化……
數之不盡的亂流在黑暗中湧動,無數癲狂的靈魂在本能的撕扯著他的意志。
隻需要一瞬間,他就會被徹底湮滅。
可萬幸的是,此刻在鸚鵡螺的面前,還有比他要更加重要的東西。
——敵人的所在!
曾經的背叛者們,就近在眼前!
當發現這一現實的瞬間,無數湧動在鸚鵡螺內部的靈魂亂流瞬間平複——無需商議、無需溝通,甚至無需槐詩去做任何的事情,那些充盈在靈魂最深處的憎恨便整齊劃一的指向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自槐詩的意志引導之下,以這一份仇恨為媒介,徹底聚合為一!
“既然如此的話……”
鸚鵡螺的最深處,槐詩感受著無窮的力量,意志運轉。
湧動的黑暗驟然一震,鸚鵡螺的龐大軀殼撕裂,如同巨獸張口一樣,露出其中迅速凝結生長而出的美德之劍。
染為漆黑的美德之劍再無輝煌和流光,隻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灰黑。
在千萬人嘶吼和咆哮中,黎明逝去。
美德不再。
不必順從的走入那靜謐的夜色,咆哮也罷,嘶吼也無所謂,張開雙臂,擁抱深淵和地獄的黑暗。
永恆的黑暗,永恆的怪物與此誕生。
再非曾經的耀眼光焰,此刻,激蕩的永暗之流從巨口之中噴薄而出——當謙卑墮落為傲慢、忠實異化為謊言、榮譽被舍棄、憐憫被猙獰取代……從凝固的美德中,孕育出的便是勝過世間萬般猛毒的罪孽!
殿堂崩潰,黑暗之光所過之處,血色的火焰遍地燃燒,如同一隻隻手掌那樣,瘋狂的拉扯著周圍的一切。
黃金黎明所精心營造的一切都被籠罩在火焰裡。
連同亞雷斯塔一起。
可當建築被焚燒成灰燼之後,大地卻像是紙頁一樣剝離,露出隱藏在地表之下的無數字跡。
數之不盡的事象記錄流轉其中,曾經歷史中所傳承的記錄再度被重塑。
一切坍塌的建築向正中收縮,化為巨塔。
高塔的最頂端,亞雷斯塔重現。
“去吧,去吧,悲涼的曲調。
”
來自凝固者的低沉吟誦回蕩在坍塌的城市中:“沉默吧,一度甘美的樂音,否則我便隻能掩面而逃——”
曾經的詩句與此刻再度被吟誦,意味卻變得如此嘲弄。
而就在亞雷斯塔的命令中,法之書再度運轉,自無窮的事象中調取出了他所要的那一部,凝結為古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吟誦還在繼續。
頃刻之間,暴雨傾盆。
時光如雨那樣,自從穹空之上灑落,那些晦暗的雨水落在黑暗之中,嗤嗤做響。
天地蕭瑟。
不遜色於青冠龍噴吐的腐蝕毒流降下,令鸚鵡螺的船身之上迅速浮現出了諸多鏽蝕的痕跡,如鱗片那樣的裝甲迅速的脫落,瓦解。
可緊接著,在暴雨裡,無數詭異的花草卻從裂隙之下生長而出,點綴在湧動的黑暗之間,迅速的生敗,灑下數不盡的鳶尾花。
而在飛散的花瓣之間,震怒的怪物嘶鳴著,已經調轉方向,向著高塔俯衝而來!
數之不盡的屏障接連不斷的破碎。
鸚鵡螺猙獰的頭角上的鋼鐵迅速生長,在黑暗裡錚錚作響,化為了隱隱巨錘的模樣,未曾預估到的恐怖力量從其中迸發,所過之處,一切阻攔都被摧枯拉朽的撕裂,就連法之書的封面浮現出一道裂痕。
亞雷斯塔的面色微變,手中的書籍消散,薄伽梵歌的殘頁浮現一瞬,緊接著,外道王的投影浮現,遙遙向著墜落的鸚鵡螺一拳搗出!
那一瞬間,熾熱的尾焰從鸚鵡螺的尾部噴薄。
狼獸的幻影閃現。
黑暗最深處的源質再度質變,所有湧動的靈魂在此刻凝結為最純粹的質量,來自漫長鬥爭之中的痛苦和悲愴被賦予了無與倫比的重量。
鸚鵡螺的巨大身軀,已經被淬煉為了槐詩的源質武裝。
——苦痛之錘!
巨錘和鋼拳一瞬的碰撞,伴隨著擴散的氣浪,驚天動地的巨響爆發。
事象記錄所組成的外道王投影竟然也被乾脆利落的撞碎,頭角斷裂的鸚鵡螺已經正面砸在了《法之書》所變化成的巨塔之上,令遺世獨立之處的中樞震蕩,擴散的餘波將蒼白的大地撕裂。
而鸚鵡螺卻詭異的從實體再度化為了陰影,又自黑暗中再度凝結成莊嚴的輪廓,理想國的徽記依舊燃燒著。
毫發無損!
如同鬼魅那樣,聚散無形。
“請懷念我吧,像懷念死者。
”坍塌的廢墟最深處,亞雷斯塔的沙啞聲音再度響起:“我的心,就埋葬在此處!
”
拜倫的詩歌再現。
大地震顫,流轉的字跡匯聚在一片空白中,形成了無數秘儀的矩陣,彼此重疊,最後,來自創造主的框架展現。
一道道鋒銳的雙螺旋水晶柱拔地而起,分隔內外,支撐天地,深淵血系的精髓在其中醞釀——馬瑟斯的框架,竟然被亞雷斯塔毫無滯澀的運用而出,甚至和本人就在這裡毫無差別。
無數兇惡巨樹拔地而起,存世餘孽被再造而出,作為戰爭工具,向著鸚鵡螺瞬間刺出。
宛如嬰兒啼哭的聲音再次響起,瞬間,數之不盡的根須就將鸚鵡螺纏繞在內,汲取著怪物的力量,發芽生長。
但在鸚鵡螺的怒吼中,猩紅的血火重燃。
殺意凝結為了物質。
一道道深邃的裂痕在存世欲孽的軀殼上綻開,宛如被巨斧劈鑿那樣,迅速的斷裂,崩潰。
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擴散在黑暗裡。
虛有其表的存世餘孽無法阻攔他,哪怕是真正的存世欲孽在鸚鵡螺的面前也不過是獵物而已。
可抓緊了這短短的一瞬,在雙螺旋框架之外,再造而出的純BC市裡亮起了熾熱的光芒。
“看!
在那冬之寶座旁,冰山聽到台風的警號而抖顫。
隻要有一塊雲閃出電光,千萬個島嶼都被它照明——”
在亞雷斯塔的呼喚之下,破裂的雲層之下,由萬丈莊嚴虹光寸寸升起。
——天梯!
在遺世獨立之處的最深處,法之書的預熱終於徹底完成,晉入了全新的階段。
而統治者的寶冠,已經加持在凝固者的頭頂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