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沒設防,被踹倒在地,腹部一側襲來一陣劇痛,後背肩胛骨撞到瓷磚地面,同樣的痛。
他尚未反應過來,襯衫領口被人一把拽起,臉上挨了重重一拳,口腔裡霎時溢出一股血腥味。
幾名店員連連後退,捂著嘴驚叫出聲,完全慌了手腳。
隨傅寄忱一同前來的瞿漠和鄭翼都是第一次見自家老闆動粗,齊齊愣住了。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是沈嘉念,偏偏她身上穿著累贅的婚紗,腳上是一雙七公分的細跟高跟鞋,行動不便,一手拎起裙擺,衝過去扣住那人的手腕:“你幹什麽?
放開他!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
!
”
沈嘉念隻看到裴澈嘴角流血了,壓根沒注意到打人的是誰,滿心都想著哪裡來的瘋子,一上來就動手,簡直不可理喻。
聽見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傅寄忱怔了怔,整個人冷靜下來,松開攥住裴澈衣領的那隻手。
裴澈脫力般往後踉蹌了幾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漬,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他沒想到傅寄忱會找來這裡。
內心的絕望如巨浪一般撲過來,蓋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沈嘉念擔心那人再動手,擋在裴澈身前,呈保護的姿態,怒瞪著對面的男人,認出了那張臉。
是她前天在采訪視頻裡見過的君山掌權人,傅寄忱。
“傅寄忱?
”沈嘉念下意識喃出這個名字,心裡頭匪夷所思,傅寄忱跟裴澈能有什麽恩怨?
傅寄忱睫毛抖動,幽邃的目光鎖在她臉上,一寸寸逡巡,陌生的一張臉,隻能從細微處找到從前的兩三分痕跡,唯一沒變的是那雙眼眸。
第一次見沈嘉念時,她就是用這樣一雙清清冷冷又倔強不屈的眼睛望著他。
傅寄忱久久地凝視著她,眼角那一抹紅逐漸蔓延,陌生的臉又怎麽樣,她就是沈嘉念,他不會認錯。
“你要嫁給裴澈?
”傅寄忱聽到自己克制而冷靜的聲音。
實際上,一雙手的骨骼攥得咯咯作響,喉嚨吞咽下全部的苦澀,才能勉強穩住表面的風平浪靜。
沈嘉念松松挽起的發絲早在剛才的混亂中散落得七七八八,細軟的碎發垂在她的耳邊、臉頰、頸窩。
她滿臉困惑地看著這個男人,隻覺得他莫名其妙,一進來就打人不說,還問她這麽奇怪的問題,腦子真的沒有毛病嗎?
她看過他的采訪,講話條理清晰、簡潔明快,不像是有病的人。
“跟你有什麽關系?
”沈嘉念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差,語氣自然不善。
她回頭去看裴澈,他的情況看起來很糟糕,一手按著腹部一側,臉色發白,額際布滿了冷汗,唇角的血擦乾淨又冒了出來。
店員們都驚魂未定,其中一位遞給裴澈幾張紙巾,他朝著紙巾吐出了一口血沫。
沈嘉念緊張地扶著裴澈的胳膊,語氣難掩慌亂:“阿澈,你怎麽樣?
我們這就去醫院。
”
傅寄忱目睹這刺眼的一幕,一瞬間,心臟痛得有些麻木。
她穿著聖潔的婚紗要嫁給別的男人,眼裡對他隻有陌生,像不認識他這個人。
為什麽?
她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故意不理他?
傅寄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就算要判他死刑,是不是該告訴他,他究竟犯了什麽罪,他不接受不明不白地被她劃出她的世界。
傅寄忱邁出一步,無視了裴澈,握住沈嘉念的手腕,偏要問出個答案:“為什麽?
告訴我,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
”
裴澈咳嗽一聲,忍著痛道:“傅寄忱,你放開她。
”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年長的店員剛從驚嚇中緩過來,生怕再起衝突,積極站出來處理,“這裡畢竟算半個公共場所,有什麽問題,我們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解決。
”
店員每天接待的顧客非富即貴,自然看出眼前的男人身份不一般,所以言辭委婉,不想招惹麻煩。
傅寄忱置若罔聞,手指力道加重,視線一瞬不離沈嘉念的臉,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問她:“你說話啊,為什麽要嫁給他?
你喜歡的人明明……”他喉嚨滾動,每個字都說得那樣艱難,“明明是我。
”
沈嘉念擰著眉頭轉動手腕,試圖掙脫他的束縛,奈何力量懸殊,她越是掙紮,他手上的力道收得越緊,宛如被賦予靈力的藤蔓。
直到這一刻,聽到他的話,沈嘉念愣住,停止了與他的較量,目光直直地看著他,疑惑道:“你在說什麽?
我什麽時候喜歡過你?
”
沈嘉念看向被握住的手腕,靠自己完全掙不開,隻能提醒他:“傅先生,請你自重。
”
一句“傅先生”,擊碎了傅寄忱全部的驕傲與自尊,他緩緩松懈手上的力道,再也說不出一句質問的話。
沈嘉念趁機掙脫自己的手,甩了甩,見手腕紅了一圈,心中頓時騰起一股無名火,卻不敢跟傅寄忱發脾氣,他那人看著就不太正常,她不想節外生枝,忍了忍,轉頭對裴澈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把婚紗換下來,然後送你去醫院。
”
裴澈傷得很嚴重,必須盡快看醫生。
沈嘉念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與柏長夏的通話不知什麽時候終止了,她現在沒心情選婚紗,把手機裝回包裡,走到簾子後面,沒叫來店員幫忙,自己伸手繞到背後,拉下綁帶的繩結。
驀地,有人掀開簾子闖了進來。
沈嘉念嚇了一跳,慌忙回過身,發現進來的人是傅寄忱,整個人都要氣炸了,怎麽會有這種變態!
“你幹什麽?
!
”沈嘉念又羞又怒,還好沒有把婚紗脫下來,不然就被看光了,“有病就去醫院治,我都說了跟你沒有任何關系,聽不懂話嗎?
”
傅寄忱步步逼近,臉上的表情有不解,更有沉痛:“你心裡對我有怨,想怎麽折磨我都可以,嫁給裴澈,我決不允許。
”
“傅先生,容我再跟你說一遍,我不認識你,我想嫁給誰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許。
”沈嘉念指著外面,冷聲道,“現在請你離開,不然我報警了。
”
裴澈被瞿漠攔著,去不到沈嘉念身邊,隻能對著那個方向嘶吼:“傅寄忱,有什麽事你衝我來,別為難小念。
”
傅寄忱的聲音隔著一道簾子傳出來:“我跟你之間的帳,當然會算清楚。
”
沈嘉念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盡管頭疼得厲害,堵了一肚子氣,還是試圖讓自己稍微平靜一些,跟對方把話說清楚:“傅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或者產生了什麽誤會,否則我實在想不通,你衝進來打傷我男朋友,並對我說這些奇怪的話是出於什麽目的。
因為我和你確實不熟,更別說有什麽仇怨。
”
豈止是不熟,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沈嘉念自認為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聽明白。
她的話,簾子外面的人自然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瞿漠和鄭翼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弄錯了。
不然,沈小姐怎麽會對老闆說這樣的話。
傅寄忱等了三年,盼了三年,找了三年,所有人都告訴他,沈嘉念已經死了,屍骨無存,隻有他不願相信,不肯放棄,始終認為她還活著。
現在他終於見到她,她卻對他說,我和你不熟。
還有比這個更誅心的嗎?
傅寄忱神色愣愣,像是陷入了魔怔,重複她的話:“我和你不熟?
你說我和你不熟?
”
沈嘉念迎上他的目光,萬分肯定地說:“不熟。
”
傅寄忱漆黑的眼眸裡浮起自嘲,半晌,他點了點頭,繃緊的唇角扯了下,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原來,我以為的兩情相悅,在你這裡是不熟。
”
又來了,什麽兩情相悅,沈嘉念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認錯人了。
“傅先生,請問你可以走了嗎?
我要換衣服。
”沈嘉念冷著臉,不欲與他多言。
傅寄忱挑開簾子走了出去,順著台階下樓。
瞿漠見狀,松開了對裴澈的鉗製,追隨老闆的腳步下去,鄭翼也跟了過去。
然而,他們卻看見傅寄忱停在某一級台階上,一手撐著樓梯扶手,筆挺的脊背微彎,像是再也無法維持人前的堅強,洩露了內心的脆弱。
僅僅是個背影,也能叫人看出他萬分的痛苦。
瞿漠和鄭翼沒有繼續上前,留給他一方空間。
試衣間裡,沈嘉念煩躁地扯著背後的綁帶,越著急越出亂子,綁帶被她拽成了死結,正準備叫店員過來幫忙,有人進來了。
沈嘉念擡眸一看,是去而複返的傅寄忱。
傅大暗自emo了一會兒,然後決定,管你說啥,先把人綁回北城再說!
嘉念:誰懂啊,今天遇到一個神經病(╬◣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