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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砂》第十六章 日常

誅砂 希行 4601 2024-02-22 20:46

  謝柔惠沒有再受到阻攔,走到了謝大夫人的宅院。

  四月的天風清日暖,幾場雨後樹木繁盛春花遍地,謝老夫人喪事的沉悶氣息似乎一掃而光。

  院子裡站滿了丫頭仆婦,也不似前些時候那般戰戰兢兢屏氣噤聲,丫頭們交頭接耳的低聲說笑,屋子裡也傳來熱鬧的說笑聲。

  謝柔惠皺起眉頭,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大小姐來了。

  丫頭們掀起簾子,謝柔惠邁進來,看到被眾多婦人圍繞的謝大夫人。

  婦人們笑著起身,站在她們身旁的女孩子們都施禮。

  謝瑤伸手迎接過來。

  “正說到你呢。
”她說道。

  謝柔惠笑著拉了拉她的手,目光掃過室內的諸人。

  “說我什麽?
”她笑道。

  “嘉嘉你真是辛苦了,家裡礦上來回奔忙。
”一個婦人說道。

  謝柔惠一笑。

  “應該的。
”她說道,“不辛苦。

  “礦上沒事吧?
”謝大夫人問道。

  謝柔惠點點頭。

  “沒事,母親放心。
”她說道。

  按理說她們母女說起礦上的事,屋子裡的這些婦人女孩子們都該立刻回避了。

  但此時此刻大家都跟沒聽到似的坐著站著的都一動不動。

  謝大夫人看起來心情也很好,不像前一段看見人在跟前就嫌煩,問了這句後就不再問了。

  “天氣越來越好了,家裡人也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她說道。

  她的話音落立刻有婦人們站起來。

  “我正說要討大嫂同意,在院子裡擺個席面。

  “院子裡的花都開了,很是好看。

  大家說笑湊趣,謝大夫人興緻更高吩咐人立刻去辦,不多時一眾人就來到院子裡,擺著桌椅鋪設錦墊,丫頭仆婦熱熱鬧鬧的布置宴席。

  謝柔惠坐在席面上,心不在焉的撥弄著手裡的茶杯。

  “大小姐。
”謝瑤靠近,將一碟果子遞來。
“你嘗嘗這個。

  謝柔惠隨手拈起一顆吃了,依著憑幾眼皮也沒擡一下。

  “東平郡王提的親事。
是京城哪一家?
”謝瑤再靠近幾分低聲問道。

  謝柔惠撫著茶杯的手頓了下。

  謝大夫人到底忍不住把消息透了出去,當然沒有說是東平郡王自己本人的親事,而隻是說東平郡王替人說親。

  能讓東平郡王說親的自然都是京城的權貴皇親。

  謝家內宅頓時炸了窩。

  “母親沒說,我也不知道。
”謝柔惠說道。

  看著謝柔惠愛答不理的樣子,謝瑤心裡又是急又是恨。

  她不知道才怪呢。

  明明這麽好的事,自己竟然還是從母親和姐妹們口中得知的,害的自己被嘲笑了好幾天。

  “瑤瑤每天跟著大小姐做什麽啊?
難道隻是端茶倒水?
大小姐什麽都不跟你說?

  想到姐妹們的話謝瑤心裡就恨的要死。

  是啊。
自己鞍前馬後端茶倒水的伺候她,結果還不如個丫頭嗎?

  這個人真是個冷心冷肺無情無義的。

  謝瑤攥了攥手,真想端起眼前的茶水潑在她臉上,不過也隻是想想罷了,誰讓想要的一切都系在她的身上呢。

  “大小姐。
”她拉了拉謝柔惠的衣袖,帶著幾分哀求,“我今年都十五了,再過年就十六了。

  “那麽想嫁人,想要離開我啊?
”謝柔惠笑道。

  “不是啊。
我隻是想要能幫你更多忙。
”謝瑤說道。

  謝柔惠放下茶杯。

  “我知道。
”她說道,“不過那不是合適的,有更合適的我幫你看著呢。

  這樣啊。
謝瑤松口氣高興的笑了。

  “我都聽你的。
”她說道。

  見謝柔惠坐起來,圍桌說笑的女孩子們都頓時看向她。
緊張忐忑不安以及躍躍欲試。

  謝柔惠掃過她們。

  “吃過喝過坐著有些犯困,咱們去釣魚吧。
”她說道。

  女孩子們亂亂的應聲是,紛紛站起啦,你擠我我擠著你向謝柔惠這邊靠過來。

  “欣姐姐。
”謝柔惠視線落在一個女孩子身上,笑著招手。

  那個女孩子頓時臉都亮起來。

  “嘉嘉。
”她高興的喊道。

  謝柔惠臉上的笑淡了淡。

  傻瓜!
這群蠢貨難道沒看到自己日常都是怎麽稱呼謝柔惠的嗎?

  大小姐,大小姐,自作聰明喊什麽嘉嘉啊。

  活該你們討不得她的好。

  謝瑤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在後撇撇嘴。

  謝柔惠笑著視線轉向那女孩子身邊的人。

  “欣姐姐,你妹妹釣魚釣的好。
”她說道,“讓她跟我一起吧。

  先被喚到的欣小姐頓時面色愕然。
而她旁邊的女孩子則大喜。

  “好啊好啊。
”她高興的喊道,毫不客氣的胳膊撞開了身邊的姐妹疾步走過來。

  欣小姐也被踩了一腳。
她低下頭看著繡花鞋上的腳印,再擡頭看著被謝柔惠挽住向前走去的女孩子,不由氣急敗壞。

  “這個小賤人,回去再收拾你!
釣魚,還是我教的!
”她咬牙說道。

  ……………………………………………..

  夜色裡礦山裡燈火通明,無數的礦工在礦井裡進進出出,號子聲此起彼伏,比白日還要熱火朝天。

  草棚裡十幾個監工坐著躺著喝茶說笑,很快有一個礦工帶著幾分慌張過來了。

  “礦井有些不對勁。
”他說道。

  監工們被打斷了說笑皺眉。

  “怎麽不對勁了?
”一個監工說道。

  “我們覺得裂縫有些不對。
”那礦工說道。

  監工嗤聲笑了,視線掃過這個礦工,身形乾瘦,隻穿著褲子,肩背上滿是礦石繩索的擦痕。

  這是最低賤的礦工,連工頭都算不上。

  “你們覺得?
”他似笑非笑問道,“你們?

  礦工帶著幾分不安,但想到大家的囑托還是大著膽子擡起頭。

  “上個月咱們礦山輪休。
”他說道,“大小姐派來的小哥兒給咱們講了一些,就說到這種縫隙。
說如果出現的話,一定要小心。
可能是裡面的山石已經酥了,挖的話可能會塌陷,說看到的話要停下來,能不能再挖,要請大小姐看看再決定。

  聽他這樣說監工們對視一眼,都坐正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你們先停下。
我們去請大小姐來看看。
”一個監工說道。

  礦工激動的應聲是,轉過身退了出去。

  斜坡上新開的礦井處十幾個礦工翹首以盼。

  “行了行了。
”礦工高興的奔去,“等明日大小姐來了看了再說。

  眾人頓時歡喜不已。

  “有大小姐在就好了。

  ……………………………………………………….

  “又讓我去礦上?

  謝柔惠放下手裡的漱口茶水,看著面前管事。

  “又怎麽了?

  “說有個礦井上的裂縫不對。
”管事說道。

  謝柔嘉這個賤婢!

  謝柔惠喝了口茶水漱口吐在小丫頭跪著頂在頭頂的痰盂裡。

  “我今日要和母親去鬱山拜祭先祖們,你們找個老礦工和管事們好好看看,要是有事就不要挖,沒事就試試挖。
”她說道,接過手帕擦了嘴角,“要是還拿不定主意。
我回來後再去看看。

  管事應聲是退了出去。

  “嘉嘉,嘉嘉。

  門外傳來謝文興的聲音。

  謝柔惠走出來,謝文興也看到了那個管事。

  “能走了嗎?
”他問道。
看著這管事有些遲疑。

  “母親的車備好了?
”謝柔惠問道。

  “是。
”謝文興說道,“你要忙的話。
不用陪你母親去。

  “不忙。
”謝柔惠說道,擡腳向外走去。

  開玩笑啊,還有什麽事比陪著母親更重要?

  謝柔嘉這個賤婢是陪不了討好不了,不得不另辟蹊徑去哄那些礦工們,好為自己當穩大小姐造勢。

  真是可笑。

  謝家的大小姐難道是靠礦工們,靠造勢決定的嗎?

  謝文興不敢再多說,忙跟上去。

  車馬旗幟嚴整,護衛們齊齊的開路,謝家門前擺開陣仗。
在兩邊民眾們的擁簇下向鬱山而去。

  礦工們站在一旁,看著幾個監工擁簇著的幾個老工頭查看裂縫。

  “斧子給我。
”一個老工頭說道。

  一個礦工忙遞過去。

  那老工頭舉起斧頭就砍向裂縫。
四周的人都嚇了叫了聲,山石應聲而落,山壁嘩啦啦幾聲掉下幾塊碎石。

  “看,沒了。
”老工頭說道,指著適才的石壁,“就是這塊山石有縫隙,裡面沒有。

  大家忙都湊過去看,果然見其內的山石恢復如初。

  眾人都松口氣。

  “這些東西們,學了三兩句,就當老師傅了。

  “扯大旗,大驚小怪的。

  “也是慣的他們,越發的膽小如鼠怕死。

  監工和老工頭們紛紛說道,看著站在一旁的礦工們帶著幾分鄙夷。

  “可是,大小姐……”一個礦工怯怯的說道。

  “這就是大小姐的吩咐!
”監工豎眉喝道,揚起手裡的鞭子,“都快乾活!
閑了你們一個月,把工期都趕回來!

  礦工們紛紛後退再不敢詢問,拿起各自的工具繩索湧湧而上,硜硜戧戧的挖掘聲響起。

  夜色降臨的時候,謝大夫人在祖宅裡安置下來。

  謝柔惠親自布置了茶飯,正要進去,有管事恭敬的過來。

  “大小姐,那件事辦好了。
”他說道。

  謝柔惠一時沒想起來什麽事。

  “那裂縫是山石的裂縫,內裡沒事。
”管事忙提醒道,“大小姐您還要過去看看嗎?

  就說嘛。

  謝柔惠點點頭。

  “我得空會去看看的。
”她說道。

  管事應聲是退了出去。

  “什麽事?
”謝大夫人看著走進來的謝柔惠問道,透過門她看到了適才院子裡說話的管事。

  “小羊嶺上的礦井,上次我去看了覺得有些不妥,叮囑他們看緊點,日日來給我回話。
”謝柔惠含笑說道。

  謝大夫人點點頭。

  “你這樣很好。
”她說道,神情和藹幾分,“坐下吃飯吧。

  謝柔惠道聲謝坐下來,吃飯吃的有些急。

  “很辛苦吧?
”謝大夫人看著她問道。

  謝柔惠咽下一口飯搖頭。

  “有母親在。
我就是走動多一些,心裡一點也不辛苦。
”她說道。

  謝大夫人撥了撥碗裡的飯。

  是啊。
雖然覺得謝柔惠有些事做的不盡人意,但隻要她是丹女,自己是丹主,就一定義無反顧的站在她身後,不像當初自己裡外交困無依無靠。

  “你先吃吧,我去看看祠堂的香燭。
”她說道站起身來。

  謝柔惠起身相送並沒有說要跟隨,看著謝大夫人走了出去。

  真是太傻了。
搞不懂為什麽那麽在意祖母喜不喜歡,喜不喜歡她都是丹主,安安穩穩無憂無慮的,哪來這麽多悲春傷秋。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該。

  謝柔惠慢悠悠的夾菜。

  祠堂裡燈火明亮,謝大夫人將一根香插在香爐裡,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面前高高的牌位山。

  謝珊二字鮮亮的擺在其中。

  “母親,你知道始皇鼎嗎?

  她說道。

  “始皇鼎是需要我們謝家養運才能出現的。

  她的眼前似乎又看到謝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帶著幾分不屑。

  “哪有怎麽樣?
”她聲音嘲諷說道。

  謝大夫人攥緊了手。

  “怎麽樣?
也就說。
哪怕你沒有給我經書,我也能將謝家的運養起來,不是你。
是我能讓謝家榮耀更勝。
”她說道,伸手扶住桌案。

  煙霧一陣搖晃。
眼前的歡迎散去。

  祠堂裡除了燈火別無他物,冷冰冰空蕩蕩。

  是啊,我能做到,你不管我,你瞧不起我,你舍棄我,我也能做到。

  謝大夫人擡起頭看著面前的牌位。

  可是,不管是讚歎也好,嘲諷也好。
都沒有了。

  都沒有了。

  謝大夫人眼淚泉湧慢慢的跌跪在牌案前。

  都沒有了,她再也沒有母親了。
沒有人喜歡她,也沒有人罵她了,沒有了。

  …………………………………………….

  嘩啦啦一聲響,礦井裡的燈一陣搖晃,視線更為昏昏。

  一個礦工擡起頭,抹了蕩了一臉的塵土,四周的礦工們都在忙碌著,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不斷回蕩。

  “我怎麽覺得..”他看著頭頂上的山石,喃喃。

  喃喃聲未落,耳邊傳來清脆的叮當聲。

  他側頭看去,見山壁上一塊山石滾落。

  山石落了啊。

  礦工心裡說道,下意識的再次擡頭向上看去。

  透過帽子上的火燭,看到其上的洞壁似乎在搖晃。

  搖晃?

  喀吱,一聲輕響,一條裂縫出現在頭頂上。

  就好像蛋殼,慢慢的裂開,似乎有小雞崽要鑽出來。

  蛋殼……裂開了…….

  礦工隻覺得頭皮發麻,他想要發出一聲嚎叫,但剛張開口,頭頂上嘩啦一聲山石如同洪水傾瀉。

  地面搖晃,聲響如雷,瞬間淹沒了整個礦井。

  山腳下草棚裡說笑的監工們從地上跳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山頂,白煙騰起,聲響如雷,無數的礦工尖叫著狂奔,身後的煙塵山石如同張開口的猛獸不斷的吞噬著奔跑的人們。

  “坍,坍,塌了!

  尖利的鍾聲在礦山響起,伴著轟隆的震動聲響徹夜空。
(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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